第27章阴差阳错
荷花宴当日,谢澜并没有去赴宴。
骑着高头骏马将要走入禁内的一刹,心底升起一股排斥感,迫使他勒紧缰绳,调转方向。
“世子?”长随讶异,不理解皇宫就在前方,世子为什么突然朝反方向离去。
谢澜沉默不言,只顾打马,长随心中即使有千万疑惑,也铭记自己的身份时刻跟紧他。
直至走过朱雀大街,来到热闹喧嚷的东市,谢澜翻身下马,不再驭马以免惊扰路人。
金明池就在前方,犹记数月前的上元灯会,花灯纷繁、灯火辉煌。
杲杲的烛火映在一双鹿眸,折射出的灿灿光辉能驱散他内心的暗。
“京中酒水最出名的酒楼在哪儿?”
“啊?”长随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醉韵楼的酒酿据说是最好的,曾有被尊称为酒仙的云邵大师喝过之后,留下‘不饮一杯枉为神仙’的极高美誉。”
“那就去醉韵楼。”
长随牵马在前方带路,谢澜进入醉韵楼,要了二楼最偏僻的雅间。
醉韵楼端上招牌名酒“神仙酿”,神仙酿香气浓郁,入口绵润、与北境辛辣的烧刀子一对比,喝起来像水一般。
一杯又一杯的“神仙酿”下肚,未几,谢澜的桌边已经堆满三四个酒坛。
长随劝谢澜不能再喝了,惨被赶出去守门,做酒楼小二端酒的活儿。
谢澜酒量惊人,越喝头脑越清晰。他不过是想放纵自己一次,买一回醉,怎么就这么难?
酒杯喝着不过瘾,他索性端起酒坛畅饮,随着一坛坛的酒水下肚,脑海最深处的记忆也不断涌现。
十三岁那年,父亲的寿宴一如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招待完客人,宴席将散时,因着规矩他不能立马回清梧苑,只好在园子里寻个僻静处品读兵书。
谢璨是个爱玩的,他与同龄的公子们打得火热,即使是年纪幼小、矜持羞涩的贵女也找到了玩伴,各自抱团。
唯独谢澜似乎被排斥在外,有人顾忌他的身份,踟蹰不敢上前;有人酸讽他的做派,故意拉着别人不与他亲近。
但谢澜并不在乎,作为国公府世子,他早过了贪图玩乐的年纪。
榴花浓艳,草木青葱,木芙蓉下的石凳依旧平整光滑,手里的书卷页角微微卷边,一切都没什么不同。
直到,一个幼猫似的绵软嗓音响起,兵书上工整的字迹因那道声音而变得鲜活跳动。
“哥哥,这是你落的东西么?”
一只白嫩嫩的小手上放着一颗拇指大的圆润东珠,小姑娘六七岁的年纪,还梳着垂髫发髻,两根辫子像兔耳一跳一跳的。
谢澜下意识抚过腰间的玉带,上面本该有东珠的位置空空如也。于是他直起身,取过东珠,“多谢。”
小姑娘摆摆手,“不谢不谢。”
谢澜无端想起,父亲为他向圣上请封世子时,谢璨眼中刺目的不满妒忌。
他问:“这枚东珠整个上京只不过五颗,你是不识,还是不想要?”
小姑娘登时说:“它比我拇指还大,我怎么会不识货?但它无论如何都不是我的,我怎么能要呢?”
小姑娘说话时,鹿眸明澈透净,比价值千金的东珠还亮。
谢澜惘然,七岁请封世子时,一母同胞的二弟妒恨的神情一闪而逝。
小姑娘物归原主后就要回去找玩伴,一转身撞见一个昳丽的少年。
谢澜望去,与谢璨讶然的目光对上。
紧接着小姑娘不加掩饰地赞叹,“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谢璨回看谢澜的目光换成挑衅,嘴里吐出话却是对小姑娘说的。
他问了她的名字,再后来,谢澜便听闻府上新来了个表姑娘。
可惜,那一日后谢澜与她交情深浅,她常常跟在谢璨身后,满眼都是亮晶晶的喜欢。
半年后谢澜入伍,征战北境,与北戎的初次交战,谢澜第一次领会到何谓刀尖无眼、沙场无情。他被对方的将领挑下马背,刺穿肩胛骨,伤势极重。
高热弥留之际,整个人都像在汹涌的冰河里沉沉浮浮,抓不到支点。
只有一双明澈的眸,化成一颗星,指引他的方向。
谢澜顺着星光的方向激流勇进,终于,他从冰河里挣扎脱身,一睁眼,天光已至。
只是如今,那颗星再也不会是他的了。
谢澜摇晃空空的酒坛,朝外喊道:“停云,再拿酒来。”
守门的长随停云,心底万般不愿,但还是遵守世子的命令,“是。”
片刻的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谢澜干脆走出门。
门扉甫一拉开,一个人影便像自己倾倒而来。
那人的气息谢澜并不排斥,下意识将其抱住,怀里的人眼瞳微微涣散,红霞漫过雪腮与脖颈,勾人的红直往衣领之下蔓延。
“唔……”女子的娇吟让谢澜确信不是梦。
是她,真的是她。
谢澜扣住她的腰肢的手臂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