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宁嫣儿,你做什么?”
一道克制着、压低的少年音传来,宁嫣惊得浑身一颤。
宫门檐角的风灯映照下,四周刀剑闪着凛凛寒光。
她趁众人不备,悄悄溜进战圈,好容易在太监身边捡回自己的小香囊,被萧南烛这么一喊,险些站不起来。
“趴着别乱动。”
萧南烛将身一纵,泠泠嗓音穿破暗夜沉重的杀伐声,剑光闪烁间,已然击毙两名妄图抓她做人质的太监。
“殿下,小心身后!”
宁嫣惊声说完,少年沉腰纳力,旋身一剑利光划过,横刀劈来的八尺刺客如风中残烛般仰面摔倒,浓腥的鲜血洒了一地。
宁嫣颤巍巍爬起来,萧南烛冷冷觑她一眼,吩咐两名侍卫带她进宫门内躲着。
侍卫领命,四周残活之人借着空隙聚到一起,惊愕地瞪着他。众人相互递了个眼神,齐齐提刀攻来。
萧南烛解开裘带,长裘扬入夜空,轻矫的身姿如鬼魅一般,手中利刃逼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没几招工夫,刺客们纷纷跪地,萧南烛旋身收剑,缓缓行往宫门处下令:“你们将人收拾了。”
两名侍从微愣:“地上剩下的活口,交由太子处理?”
“不必,全杀了。”萧南烛淡声说着,将染血的佩剑丢给二人。
宁嫣瞥向满地尸身,那眉心淌血的太监死不瞑目,浑浊失焦的眼睛正瞪往这方,昏昧灯光下,委实骇人。
她打了个寒噤,萧南烛看在眼里,心底的不悦尽数化作无奈,轻轻挡住她的视线,抱着她走入内宫。
宁嫣倏然回过神,侧目凝声道:“殿下,我今晚是不是坏了你的大事?”
萧南烛察觉她身子微微僵了僵,失笑道:“哪来什么大事,萧济楚记恨我在御华楼折断他的手骨,给我寻些不痛快罢了。”
当日在御华楼,萧济楚的确放了狠话要收拾萧南烛,今日晚宴他手上还裹着纱布呢。
宁嫣稍稍安下心来,又担忧道:“可是你杀了这么多人,若是传出去,圣上会不会怪罪?”
萧南烛思量一番,淡然道:“我会设法让父皇知道是他们的过错,不用为我担心,嫣儿。”
行入内殿,他将宁嫣放到软椅上,手指叩了叩桌面。暗处跑出两名脸色煞白的侍女,行礼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跟偏殿的人说一声,外边没事了,不必再躲着,遣人去知会御膳房,宫宴上的菜肴点心备一份送过来,越快越好。”
萧南烛话毕,两名侍女恭敬地朝宁嫣福了一礼,身影很快没入夜色中。
宁嫣眨眨眼,转身扒拉萧南烛的衣衫,上下打量起来:“殿下你有没有受伤?方才那些刀剑乱飞,我心都快跳到嗓眼儿了。”
萧南烛由她摆弄,扯唇睨着她:“心快跳到嗓眼了,还不好好躲着,跑去翻尸体做什么?”
宁嫣动作一顿,讪讪收回手来:“去找一个重要的东西。”
“什么重要东西?”萧南烛敛眉问。
宁嫣捏捏袖中的小香囊,话到口头竟不好意思说出来,四处张望道:“这殿内空旷得很,为何不多点几盏灯?”
萧南烛知她闪避,便不多问,扫过暗沉沉的殿宇,一时真觉出几分寥落之感。
“是不是光线太暗了?这内殿没什么人,我自小又在行宫长大,平素一人习惯这样,你等等,我来燃灯。”
他说着,举了盏白烛走向画屏前的花枝烛架。没一会儿烛光流泻,融融的暖光照亮殿堂,亦在他周身镀上一层黄澄澄的光晕。
宁嫣望着他拖长的影子,心中不是滋味。
半年前兰妃娘娘位列妃位,又颇受圣宠,那时的兰芷宫必定是极热闹的。
他自行宫回来,有母妃悉心照顾,有侍从前呼后拥,绝非如今这般孑然一身。
宁嫣暗暗想着,萧南烛已走过来为她斟茶:“怎么了?被方才的事吓住了?”
“不是,”宁嫣小手托起腮帮,纳闷道:“殿下,为何宫中几位皇子,独独你去行宫?他们都能在内宫由母亲陪护?”
萧南烛听出她语气中不经意的酸味,像在为他鸣不平一般,勾唇道:“是我自己请愿去的。”
宁嫣不解,萧南烛撩袍坐到她身边:“嫣儿或许听说过,那座行宫位于落桓山东侧山腰,禁军把守,是当今圣上幼年时,先帝将他送去习文学武之地。”
“是凌云殿?”宁嫣有些诧异。
“没错,”萧南烛颔首,“我自幼心生憧憬,六岁时,有幸与凌云殿的剑士见过一面。那剑士说我是学剑的好苗子,我便央求父皇将我送去凌云殿,前世若非母妃遭难,我应当会在那里长大。”
宁嫣抿抿唇,没料到是这般缘由。
凌云殿颇有些来历,那可是先帝为了培养皇室继承人,花了数年心血派人修筑的一等行宫。
先帝是当今圣上的祖父,据传他二十岁登极帝位,贪美色、纵奸臣,一路昏庸三十余年。北有大越国虎视眈眈,南有大梁国连年征战,他通通放任不管。
直至五十多岁时,太子死于夺嫡之争,他才幡然醒悟。
中宫大乱,他为稳住大燕朝基业,狠心处死自己几个儿子,将太子没几岁的幼子封作皇太孙,囿于京外凌云殿,寻各路名人授其才学。
他则励精图治,重用各路世族杀奸佞、收边地;
七十岁时,一口血喷在龙椅上,活活累死在朝堂之上。
如今在朝中兴风作浪的舒氏、公孙氏等世族,便是当时重用后留下的祸端。
宁嫣叹了口气,愈发郁闷,能入凌云殿修习,本该是尊荣之事。怕是如今二皇子那波人早忘了凌云殿的来历,将萧南烛久居行宫视作贬谪,这才敢明目张胆派人来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