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露药香来

苗露药香来

在月牙滩的第三天，晨露把滩涂浸得软软的。柳凛凛蹲在临时搭的竹棚下画符，沙地上已经晾着七八张半干的符纸，这两天没再追着谁跑，倒把阿珩留下的竹屑用了大半。他指尖捏着那支竹节笔杆，刚要蘸凝露，就听见陆钧瑜在礁石那边喊:“凛凛!快看谁来了!”

擡头时，正看见三个半大孩子踩着潮痕走来，怀里的竹筐用布盖得严实，边角却漏出点青绿色的梢头。领头的少年走到竹棚前，把竹筐往沙上一放，筐里栽着的听潮竹幼苗，根须裹着带潮痕的湿泥，叶片上还沾着星点露水，显然是刚从沙里挖出来的。

“是来送竹苗的”陆钧瑜凑过去看，差点踩翻柳凛凛的符纸。

“活了!”少年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兴奋，“按你说的，每天等潮落了浇竹沥，晚上用符纸盖着挡露水……你看这芽尖，一点没发黑!”他从怀里掏出片叠得整齐的符纸，正是上次阿珩拼好的那半片护种符。

柳凛凛刚要接，竹筐突然晃了晃，一株幼苗从筐缝里滑出来，“啪”地砸在符纸上。湿泥溅了他满手背。

“别动。”身后突然传来温和的声音。柳凛凛回头，云蘅提着药篮站在滩涂边，篮沿的药草沾着露水，“这竹根在认符气呢，碰了会伤嫩芽。”她走过来蹲下身，指尖轻轻拨开沾在符纸上的泥块。

“云蘅姐!”陆钧瑜眼睛一亮。云蘅笑了笑，指了指药篮里的陶罐:“柳家药圃的竹沥该收了，知道你们在这，顺便带了新熬的凝露，上次你说竹屑调的浆总开裂，加了点药汁能润些。”

她说话时，已经碰到听潮竹的根须。根须顺着她的指尖往符纸上爬，把刚才柳凛凛画废符都圈了起来。云蘅挑了挑眉，从药篮里拿出把小银锄:“这沙底下的潮气够，正好栽在符纸旁边，以后符纹能顺着竹根往下渗，胜过单画在纸上。”

少年们立刻跟着动手挖坑。柳凛凛本想帮忙，却被云蘅按住肩膀:“你画你的符，我看着他们就行。”她往他手里塞了支新笔，笔杆裹着层防滑的竹皮，“阿珩临走前托人带了话，说听潮竹的竹节能当笔杆，比你之前用的木杆称手。”

柳凛凛捏着笔杆转了转，他在沙上画了个完整的“竹”字，云蘅正给他们分药囊:“这里面是防沙虫的药粉，撒在竹根周围.….….你们说竹种总被虫啃，这个比符纸管用。”

领头的少年捏着药囊红了脸:“我们还以为要等明年……”云蘅笑着摇头:“阿珩在竹庐山托人捎了话，说你们要是能种活幼苗，就先送些药粉来，他说你们的护种符画得比他当年初学的时候像样。”

柳凛凛咳了声。把画好的符往云蘅面前推了推。云蘅拿起符纸对着光看，指尖在符尾顿了顿:“这里加道竹节纹会更稳，像阿珩竹哨上刻的那样。”

柳凛凛没说话，却悄悄换了张新符纸。晨露顺着听潮竹的叶片滴在沙上，混着药篮里飘来的清香，竟比潮声还让人安心。陆钧瑜蹲在旁边数竹苗，陆钧仪在帮少年们扶竹筐，云蘅则在沙上画圈，教他们怎么按符纹的形状围竹苗。

等三株听潮竹都栽进沙里时，日头已经升高了些。少年们抱着空竹筐要走，云蘅又塞给他们一包竹种:“这是改良过的，比之前的耐潮。”她指了指竹苗旁边的符纸，“等它们再长高些，符纹会自己往竹节上走，到时候不用画符，竹枝也能指路。”

少年们走后，柳凛凛蹲在竹苗前看了半天。云蘅把凝露罐子递给他:“蘸这个调浆，符不容易裂。”他接过来时，指尖碰到罐沿的温热，突然发现云蘅的药篮里，正躺着片干枯的听潮竹叶，边缘有点焦痕，像阿珩之前拿出来的那片证物。

“这是……”他刚要问，就见云蘅把竹叶捡起来，夹进随身携带的药书里:“阿珩说留着做标本，以后教你们认竹性时用。”她拍了拍他的后背，“去把剩下的符画完吧，等下潮涨了，竹苗该喝第一口潮水了。”

柳凛凛捏着竹哨站起来，沙上的符纸已经被晨露浸得半干，符纹却和竹苗的根须连在一起，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远处的潮声漫过来时，他突然吹了声竹哨，三株幼苗的叶片轻轻晃了晃，像在回应似的。

陆钧瑜在旁边喊着要去捡贝壳，陆钧仪难得的追着潮痕跑远了。云蘅正蹲在竹苗旁撒药粉，药香混着竹沥的清苦，漫在滩涂的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