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十八章
每个艺人都会记得自己出道时的第一部作品,不论成功或是失败,都代表梦想之路的起点。我自然也不例外,更何况《芭蕾舞姿》是和唐遇合作的。
刚入圈那会儿,对娱乐圈里的所有人和事都新鲜不已。和同期的十八线艺人一样,也妄想过一夜成名。只是和她们比起来,我多了份异样的追逐。
我想要站在唐遇身边,和她并肩。这并非嫉妒或攀比,只是无比渴望成为真正有资格做她最好朋友的人。即便我们之间永远存在不可缩近的落差。单是经历与她类似的生活,能体会她日常的艰辛与快乐,就足够我欢呼雀跃。
因此刚踏入娱乐圈就能与她共演,我无比感激陈靖言的安排和唐遇的默许。她那时已经出道三年,是早批成功从模特转型为演员的艺人,正当黄金事业期,完全可以不接拍这部由大三女生编写的处女作剧本。没有资源,没有人脉,在陈靖言的支持下才找到赞助和导演团队。就是这样一部最终因同性题材只能小规模放映的影片,唐遇还是选择了和我合作。
我深知一切来之不易,为了得到唐遇的认可和信任,我从零基础学起,在拍摄的同时上各种表演课,只为能够做到更好。上学、拍戏、培训,外加各种意外和不适,哪怕劳累到连哭都没有时间,我都咬牙坚持到底。事实证明付出必有回报,自15岁起单向追逐三年后,唐遇终于在杀青时给了我一个挚友间的拥抱。
她明明看上去那么柔弱,怀抱却温暖有力,让刚从高强度工作中脱离的我怎么都止不住热泪。
或许这就是崇拜,无关乎世间任何一种感情。
更让我坚定演艺本职的,是她在我耳边轻声念叨的话语。
她说,每个人都是不可忽视的原石,就看本人是否愿意被精心雕琢。当你拥有足够强大的信念和梦想,就会变成闪耀的钻石。
这句话从听见的那刻起,便一直随唐遇安宁缥缈的声音寄住心底,总在恰当的时候像清泉般涌入思绪。
刚才那场戏就是记忆的开关。当我看见电视机里并未出现剧本上提及的影片,而是烂熟于心的老旧片段时,往事汹涌如潮水牵动着我。
好不容易在拍摄时克制住内心的惊异,却在下戏后站起身的刹那,下意识跑向林木杨问个究竟。
“导演,刚才播放的电影……嗯……是你临时更改的么?”明明这问题毫无意义,我还是忍不住询问。
从叫停起,林木杨的脸上就不曾出现和周围人相似的轻松和愉悦。潜意识告诉我,他对于刚才的戏并不满意。可我不解,不是顺利拍过了么?
林木杨看着监视器里重播的片段,冷言道:“是沈余安叫我换成这部电影的。看这效果,我想原因你自己也知道吧。但是陈幸,我对你很失望。如果你只能靠一个死人的回忆来演戏,你这辈子都不会走红。”
沈余安这个名字已经让我有不好的预感,听完这句话,更是只觉手脚冰凉呼吸加促。本期望得到“陈靖言要求更改”之类的答案,让我知道他还是很重视在乎唐遇。再不济,也可以是林木杨给的惊喜,哪怕只是为了让我更好入戏。可不管是谁,都不愿是沈余安。
一旦唐遇和她扯上关系,总能让我心里冒出烈火将培养多年的冷静焚烧成灰。
我转身拔腿就走,穿过来往的工作人员,快步冲到正在和陈靖言柔声交谈的沈余安面前。
她见我面色不善,眉间皱紧上下打量,似乎要把我从里到外都审视唾弃一番。
“陈幸,怎么了?”陈靖言下意识起身拦在我俩中间。
这个举动彻底让我失去理智。
“你为什么要把剧本上的影片改掉?”我怒视道。
陈靖言听罢微怔,不明地看向沈余安,想来他应该是不知情的。但即使他不清楚原委,依旧保持着挡在她身前的姿势。
沈余安松开眉头,嘴角挂上许久未对我展示过的笑容,眼里却看不见半点温度。
她说:“我不过是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这几天因为你状态不佳,进度拖延许多。反正你横竖都是靠我和唐遇长得像的份上对戏,不如再来部唐遇的电影效果更好。”
这番阴阳怪气的话,把之前卡顿的错都推在我身上,强行忽略她自己也入不了戏的事实。
“你就认定我没有半点演技,全靠唐遇在死撑么?”我一阵气恼,音量不自觉拔高,“不试一试就对我下定论,会不会太自说自话了!”
她根本不屑与我对峙,甚至都不正眼看我,眼神没有半点焦距地望着别处,“我为什么要花自己的时间来帮你考验演技?你不过是个出道七年都红不了的小演员,与其纠结这种事情,不如多花点功夫想着怎么出名吧。”
我被她的话塞得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这里剑拔弩张的氛围早就引起旁人的窥视,碍于我们三人的身份才没人敢明目张胆地看热闹。
沈余安不看我,也不走,就这样与我面对面伫立,谁都不说话。
陈靖言不是傻子,大致了解了前因后果。他叹了口气,按着太阳穴低声说:“好了,不要闹了,余安这么做也是为大家着想。就要拍下一场了,你快去准备吧。”
说完把沈余安带离现场,留我一人像傻子般呆在原地。
风波已平,四周的嘈杂声响恢复为日常音量。面对无关者探询的目光,稍加冷静的我开始后悔刚才太过冲动。如同跳梁小丑,将往日谨记在心的约束都抛之脑后。
从前唐遇就一直告诉我,艺人务必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卑不亢的同时也要淡然处之,最忌讳将真实的怒哀暴露出来。
这么多年来,即使她不在身旁,我也努力学习隐藏怒气和悲伤。可我还是让她失望了。
“没事吧?”孟茜走到我面前,关切地询问。
我尽力翘起唇角,摇摇头没说话,心里却有些戒备。她从最初就站在附近看我们演戏,想必刚才发生的一幕也看了完全。印象中她是所谓的“沈党”,是将沈余安尊为前辈的人,竟然不去安慰沈余安,跑来找我做什么?
孟茜还没卸妆,妖娆的眼线下是一张柔和的脸庞。只是笑容已不像刚认识时那样纯粹,总觉得多了点距离,让人有些不太舒服。果然娱乐圈就像暗流涌动的深湖,只消片刻就能沾上洗不净的淤泥。
她双手背在后面,身子向前倾,“其实我觉得陈小姐你演得不错啊,就算没有播放唐小姐的电影,你也能做到。”
“谢谢。”我并不想和她多话。
正打算转身离开,孟茜又把我叫住。她将一个纸袋递到我面前,抿唇笑着说:“这是凌导叫我带给你的。”
听到凌绪的名字,我看着纸袋上misterdonut的logo,心情缓解不少。早饭没吃多少,午饭时间又拖延,看见爱吃的甜食,不免食欲大增。
我趁还在准备,连忙拿出一个甜甜圈啃咬,不经意问道:“他怎么会碰上你叫你来送东西?”
孟茜轻轻摇晃脑袋,穿着果冻鞋的右脚踮起,脚尖在地上随意画圈。她的语气轻松而让人浮想联翩:“刚刚在一起聊天啦。之前经他推荐了几部电影还蛮感兴趣,所以看完就忍不住去和他讨论了。啊,抱歉,陈小姐你应该没空听我讲这些吧……”
本想结束话题,终是没忍住在她害羞的眼神里识趣地给出“我很乐意倾听”的回应。而在她自曝近日和凌绪有多聊得来,关系有多友好的时候,面对她随话题深入而愈发灿烂的神情,我感觉心底的一角好像被蒙上,阴暗彻底。
这种害怕被人夺走珍宝的念头仿佛藤蔓缠住心房,让隐藏的妒忌和酸楚扩散蔓延。不管是唐遇还是凌绪,都不希望其他人的关系会比我密切。哪怕只有一点兆头都不行。
即便愤怒至极,可我还是带着微笑,礼貌地听完了她所有自述,最后还贴心关照说凌绪人很好,是值得来往的朋友。就像当初给吴子琪说尽好话,这副虚伪的嘴脸连自己都快看不下去。
可是当说话间隙她随手撩起头发,我看见她的银质耳钉的时候,恶意露出了狡猾的尾巴。
“你这耳钉挺好看啊,哪里买的?”我昂起下巴,装作不经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