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冬去（二十）

第40章冬去（二十）

看到他，晚云忽而有些恍如隔世之感，鼻子又是一酸。“我不能离开，”她小声道，“我要等阿兄回来。”

“就是他派人来打招呼，让我带你回去。”

晚云一怔。

方庆看着她的模样，身上的衣裳脏兮兮的，头发也乱了，仿佛刚刚流浪回来。

纵然心里有气，方庆还是不由心软。

“他若非念着你，怎会在百忙这种还想着派人来找我？”他说，“听话，回去吧。”

晚云望着他，擦了擦眼睛，终于点头。

方庆的妻子周氏做了一碗面汤端去给她，只见她抱膝坐在榻上，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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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看清来人，晚云长吁一口气。

但仅仅一夜，这自信就破灭了。

晚云在洛阳长大，在她的印象里，城池有一副固定的模样。妇人们坐在坊门前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蜚短流长，街市上飘香的胡饼，有撒了芝麻和没撒芝麻的，有人不喜欢芝麻的油腥气。远道而来的胡商未及修整，赶在收市前抖开满是宝贝的包袱。

“伯母……”她闷闷道，“我做下这些事，可会给师伯带来麻烦？”

就像昨夜一样……

晚云独自待在房中，想了很多。

“当然不是！”谢攸宁即刻否认，“我谢攸宁堂堂河西道右领军将军，永宁侯世子，岂会做出那等无父无君之事！”

晚云没有动。

周氏将面汤搅了搅，放在一旁小案上：“你奔波了一夜，定是饿了，先把汤吃了吧。”

累赘……

听她提到裴渊，晚云又觉得内疚起来，眼圈再度发红。

周氏道：“殿下若回来，说不定会找你。你若到时饿得一点气力也没有，如何去见他，又如何向他认错？”

晚云不置可否：“那你借马做甚？”

是谢攸宁。

“为何去肃州？”

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用袖子擦了擦，深吸口气，坐到小案前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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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云想到了他的马，狐疑道，“军营里有的是良驹，为何向我借？”

见晚云仍然戒备地看着自己，谢攸宁只得道：“我与宇文鄯不一样，他家就剩他一根苗，我家一百多口都在京师，还有五百多口族人在江州，我若叛逃，全家都要遭殃。莫说我家一向忠心耿耿，就算我狼心狗肺，也做不出这等事来！”

“既然如此，你要马做什么？”晚云警觉起来，“莫不是也要叛逃？”

“我……不该来凉州……”她吸着鼻子，低低道，“若不是因为我……宇文鄯和姚火生那等叛贼也不会逃脱……阿兄的大事就这么被我坏了……”

而梳理一番之后，她忽而清醒。自己离强大还有很远很远，虽然一心想帮裴渊，但如果不够强，就反而真的会成为他的累赘。

听得这话，晚云终于有了反应。

谢攸宁揉揉鼻子：“公孙叔雅当下让我听候发落，我的马和侍从都被收了，身上没有钱，又不能跟别人买……”

这八年来，她不可谓不上进，拥有了让大多数人都无法企及的学识和手艺，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之一。也是因此，她有了来找裴渊的底气，希望能像许久以前那样，能与他朝夕相处。

可吃了两口，她又不由看向周氏。晚云不为所动：“你不说，我就不借。”

坊巷和街市房门紧闭，街上人迹罕至。

晚云低低应了个是。

回到仁济堂，方庆对她道：“从今日起，你就待在家中，哪里也别去。”

经过珍宝阁时，那院门紧闭，仿佛已经人去楼空。

周氏微微扬眉：“怎么，到底会为你师伯考虑了？”

她当年曾问过裴渊，为什么自己不能留在他身边。

“我问的不是这个……”

“这你不必管。”谢攸宁道，“这你放心，我绝不是白吃白喝，日后还你一匹大宛良驹。”

——“跟着我，你随时会没命。”那时，裴渊答道，“就像今日这般，你跟着我，也是累赘。”

晚云望着她，没再说话，少顷，继续吃面汤。

只见有个人影正反手关上门，慢慢走入灯光之中。

昨夜的事，方庆没有另责备晚云。她却仍情绪低落，草草地梳洗一番，换了衣裳，便坐在自己房间里不出门。

滴漏声声，丑时已至。

他略带歉意道：“我需要你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