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凌晨三点多的城市正陷入一天中最深沉的睡梦之中，但跨江大桥一带却灯光通明、宛如白昼。几盏巨型强光灯将桥下的江面照得如水晶般透亮，许多闪烁的警灯正围在江边发出耀眼的红蓝之光。在这亮如白昼的桥下，四名全副武装的蛙人在众人的注视下先后跳入江中，四道强光瞬间像四把尖刀一样插入剔透的水晶之中。今夜的江水格外平静、格外舒缓，它似乎在乖巧的配合着这些辛劳的人们，似乎想要给那几条逝去的生命一个公道。

桥上偶尔路过的行人好奇的看着桥下众人，他们纷纷拿出手机记录起了这难得一见的场面。

此时的钟克风正坐在技侦科内，他的手机连着一台电脑，电脑画面出现在大屏幕上——里面是案发当晚银河宾馆的七层。

倩倩扶着廖文斌走进了712房，几分钟过后，王存、林中林和崔波快步从楼梯间出现在七层，随后他们跑进712房；十几分钟过后，房门打开三人走出，此时崔波抱着一条裹成团的浴巾，浴巾里明显包有一些物品；三人在跑向楼梯间的过程中，王存抬头看向了七层走廊上的这个探头……

钟克风静静注视着直视自己的王存，他轻轻告诉他：该结束了！

此时钟克风的手机响起，张墨书告诉他：倩倩醒了。

当钟克风快步走入单人病房时，张墨书和郝妍正坐在病床旁，倩倩则靠在摇高的病床一端，满眼痛苦。

见到钟克风走进，张墨书起身站到一侧，将自己的椅子让与他。他与二人微微点头后缓步坐在了倩倩身旁。

“唐书洁……倩倩，我知道廖文斌不是你杀的，你不要有任何顾虑。”钟克风柔和的看着倩倩。对案件进展一无所知的倩倩明显吃了一惊，她猛然看了眼钟克风后缓缓低下了头。

“我们什么都知道了。我们知道廖文斌的三个合伙人那晚去了房间，也知道其中一个人用花瓶打伤了他，还知道他们离开房间后抹掉了宾馆的监控。你可能没有想到——说实话我们也没想到：那个房间事先被人装了摄像头，是宾馆的工作人员，他什么都看到了。还有，我们知道你收了王存十万块钱，还申请了美国签证。你觉得你表姐的死是意外吗？当然不是，他们其实是想杀你灭口！倩倩，廖文斌不是意外死亡，你也没有杀人。如果你现在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们，我保证可以替你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

张墨书和郝妍从未听到过钟克风如此温柔平和的语调。

一行清泪静悄悄的从倩倩眼中流出，一直流到了她挂在脖子上的那个吊坠。

钟克风所说的这些内容正从一个吸在方向盘一侧的手机里完整传出。一双手正扶在保时捷的方向盘上，仪表盘显示此时的车速已达每小时两百公里；副驾驶的一双手在一台笔记本电脑上快速的操作着，屏幕里是跨江大桥上方道路监控拍摄的江边搜寻画面；一个声音从后座传来：“孙林和那个婊子都没死，警察全知道了。怎么办？”

正在驾车的王存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上惊恐万分的林中林，然后斜眼看了眼崔波腿上的笔记本电脑——后视镜上挂着廖文斌和张瑶的合影，这张照片与廖文斌的手机屏保一模一样。

王存绝望的看向了漆黑一片的高速路，他的五官开始扭曲，他的喉中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一幅幅画面开始在他脑中闪现——在钟克风跟踪他们去洗浴中心和邱小同家的那天，三人返回钻石科技时、前台那名工作人员告诉他们，刚才有两个警察来找你们，但你们送走gtg公司代表后，他们突然走了；王存静静的站在自己豪华办公室窗前，他看到楼下有几个神秘的便衣在注视着钻石科技；王存去地下车库取车时，他发现远处一辆车中有双眼睛正盯着他；在洗浴中心的单间里，三人穿着浴袍看向笔记本电脑，上面是孙林在那个色情网站注册会员时留下的账户和联系方式；一辆出租车在一栋别墅前停下，三人进入大厅后快速将笔记本电脑与别墅监控相连，并很快将监控画面定格，随后三人走出大厅，启动停车房的自动门后开走了停在里面的保时捷，并将自动门降下；一辆保时捷缓缓停在了另外那个城市某产业园门口，车内三人看向笔记本电脑，上面是该产业园正门的监控画面，他们看到：孙林走入正门……

“那个婊子什么都没招，警察怎么可能这么快查到咱们？”崔波一脸崩溃。

“现在说这些还他妈有什么用？赶紧联系老陈，借他的船出海！”王存瞪向崔波。崔波连忙从电脑包一侧拿出一个新手机和新手机卡，快速安装完毕后他拨出了一个号码。

“老陈吗？我是你崔哥……对，我们打算去海钓，你的船能出海吗？……好，我们估计天亮前到你那，你准备好船，我们一到咱就出海……好，价格还跟以前一样。”

崔波挂断电话后将手机扔了出去，王存一脚油门冲向黑暗。

漆黑的夜色中，这辆保时捷像一道流星般极速穿行在车辆稀少的高速路上。十几分钟后，它不得不降缓车速来到一个收费站，当王存交完高速费准备重新启动时，前方闸口突然亮起四盏警灯，四辆警车迎面堵在了通道上。王存暗叫不妙，马上倒车准备强行驶向另一道闸口，可两辆私家车竟从身后挡住了它的退路。

支队长驾车死死顶住保时捷的后部——他方向盘一侧的手机上、那个红点就在眼前，另一辆由本地警察驾驶的私家车则横陈于后方通道，以防保时捷鱼死网破、强行突围，六辆车的前后夹击终于使它无论怎样都被牢牢定在原定动弹不得。

几辆车内的警察纷纷持枪跳下，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保时捷内可耻的三人。

太阳从地平线露出了脑袋，新一天的阳光正逐渐洒向人间。

一束强光射来，一个书本般大小的移动硬盘在江底的淤泥中露出了一角……

分局会议室内，副局长和一众警员都已正襟危坐，姜均则陪着张瑶坐在会议室门外的长椅上。张瑶曾要求观看案发当晚的画面，当无论是考虑到办案纪律、还是考虑到她作为廖文斌妻子的特殊身份，副局长没有同意她的请求，只是表示待案件终结后才可让她查看。

随着副局长的点头示意，一名警察将移动硬盘连在了电脑上，另一名警察关闭了会议室的灯。随后，两块投影出现了七月二十一日凌晨的712房，这两组画面正是孙林秘密安放的微型摄像头所拍内容——倩倩扶着烂醉如泥的廖文斌走进了房间，当廖文斌躺在床上后，她进到了洗手间。可就在她洗澡的过程中，廖文斌缓缓坐起，异常清醒的站在房内。几分钟后，倩倩裹着浴巾从洗手间走出，她见到微笑的廖文斌后显然愣住了。

此时，钟克风、张墨书和郝妍依然在单人病房陪着倩倩，倩倩早已哭干泪水、一语不发，即便如此，她今天凌晨所讲述的内容仍回荡在钟克风等人耳边。倩倩曾告诉他们：廖文斌那晚是在装醉。他把关于收购案的所有内容都告诉了她，还说明天就是进行签约谈判的最后日子，他想知道那三个合伙人会怎么对付他。他让倩倩马上离开，因为他不想连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