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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越野车和派出所的一辆警用面包车停在了位于县城的老张面馆。
此时还没到晚饭时间,有六张客座的面馆里除了张德兴夫妇外空无一人。钟克风五人和所长走进的时候,老两口正在为晚饭准备食材。见到所长后,张德兴夫妇热情的跟他打起了招呼,并安排众人落座。在得知钟克风四人是外地来的警察后,六十多岁的夫妇二人显得格外吃惊。
“您二位跟张宇阳是什么关系?”钟克风直奔主题。
听到“张宇阳”这三个字后,二人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厌恶和反感,他们告诉钟克风自己是张宇阳的三舅和舅妈,随后问起他出了什么事。当钟克风说出张宇阳被杀后,二人非但没有显露出震惊、反而咬牙切齿的表示——这王八蛋早该死了!
二老在钟克风一步步的询问下你一言我一语的告诉众人:张宇阳从小就是个祸害,不但学习一塌糊涂还整天偷鸡摸狗,亲戚和同村人没少被他偷过东西。他初三那年因为没考上高中被父母带去外地打工,二十多年除了先后回来安葬过父母外再未回村。亲戚们本以为他走后终于能安心过日子,但没想到他十年前竟趁回村安葬母亲时要到了每一个亲戚的联系方式和地址,然后用各种上吊自杀加恐吓的方式从亲戚那借到了不少钱,但无一归还,所以,所有亲戚恨不得他赶紧去死。
被“借”走了五千块钱的二老愤愤不平的讲完了这些内容,在得知需要有亲属来安葬张宇阳时恼怒的表示:我们才不管。
所长无奈的开始劝说二人,内容无非是无论张宇阳有多么恶劣、你们毕竟是亲戚、他人已经死了你们该安葬得安葬等等。二老在情绪稳定之后表示要跟其他亲属商量一下,然后会把他葬在他父母坟旁。
待这件事解决之后,张德兴终于问起了张宇阳被杀的原因。钟克风告诉他目前正在调查,但此案可能跟1992年发生的事情有关,让他们二人回忆下那年袁家坳村或者张宇阳是否发生过什么特别之事。二老想了一会后表示那年张宇阳正上初三,除了节假日回村之外平时都是住校,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和袁子强的关系怎么样?”钟克风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袁子强?”二老努力回忆着这个名字,突然,张德兴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看向了妻子,而他妻子的表情渐渐开始凝固。钟克风等人不再说话而是死死的盯着他俩的眼睛,他们知道某些事情将从二人口中说出。
沉默出现,每个人心中的鼓不停敲响。此时有几名食客推门走进,所长毫不客气的驱离了他们。
“说啊,警察问你们话呢。”所长大惑不解的看着张德兴二人。
“我们家在村里是小姓,所以经常被袁家人欺负,后来宇阳就跟袁子强他们混在了一起,他俩基本上走哪跟哪,关系最好。”张德兴的声音变得干涩低沉。
“您怎么问起袁子强了?”张德兴妻子小心翼翼的看向钟克风,眼中满是紧张和不安。
“袁子强也被杀了。”在钟克风犹豫之时,张墨书突然插话。已经嗅到某种气息的张墨书不想因为隐瞒或绕圈子而让二老有时间产生防备之心。
震惊的表情瞬间出现在二老脸上,两人张开的嘴难以掩饰的抖动起来。
“他也被杀了?”张妻倒吸一口冷气。
钟克风等人严肃的点了点头,张妻和张德兴瞠目结舌的再次对视起来。
“你俩咋回事?知道啥就说啥啊!”所长显然已经按耐不住。
“那年……村里淹死了一个孩子。本来不是多大的事,但孩子他娘到处跟人说孩子是被袁子强和宇阳他俩杀的。他娘天天去村委会闹,还跑到派出所报了警,但她没有任何证据,所以警察来了两趟没有任何结果就不搭理她了。可她还是天天去闹,还说要去北京上访,村长没办法就让人把她弄到精神病院了。对了,那时候的村长就是袁子强他爹。”张德兴缓缓的讲出了这件陈年往事。
“后来呢?”钟克风面无表情。
“孩子他娘被带到精神病院后他爹也走了,家里就剩下爷爷。那老头真可怜,孩子爹妈不在家的时候都是他照顾孩子,出事那天他睡着了,孩子自己跑出去玩才掉水里淹死的。孩子爹妈走了之后……老头就在堂屋上吊了。”张德兴沉沉的叹了口气。
“被淹死的孩子是谁?”姜均掏出了本和笔。
“是个傻子。”张妻插话进来,“那时候也就十岁吧。他爹妈都姓戴,以前是外省同一个村的,******的时候他们两家拖家带口逃难逃到了我们村,后来两家就结了亲家,生了他。出事那年村里只剩他们一户姓戴的了,唉,现在一个都没了。”
“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淹死的?”所长露出了职业性的表情。
“应该是。我们去看的时候他趴在水里漂着,衣服还整整齐齐的放在岸边,估计是下河游泳的时候淹了。”张妻颇为感伤。
河边?衣服整整齐齐放在一旁?钟克风四人听到这句话时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到底是怎么个傻法?”所长继续追问。
“不会说话,天天傻笑,走路一拐一拐的,手是这个样子。”张妻用双手扭曲和僵硬的比划起来。
残障儿童?
“他以前经常去河边游泳吗?”张墨书和钟克风对视一眼后开了口。
“他爹妈从来不让他去,看得死死的。他都这个样子了咋游泳。”张德兴感伤不已,“估计是他看着村里那些孩子总去游,心里痒痒,就趁着老头睡着之后跑出去游了。派出所的人也是这么说的,因为他衣服都好好的放在边上。”
“他娘为什么说是袁子强和张宇阳干得?为什么不说是别人?”张墨书继续追问。
“她说……孩子给她托梦了,”张德兴一脸诡异,“还说孩子回家画了一幅画,把自己是怎么被杀的都画出来了,杀他的是袁子强和宇阳。”
姜均和郭飞立刻对视起来,他们脸上都出现了一丝笑意。二老显然注意到他们的表情,也附和着苦笑了一下。
“她要是光说托梦这事村里可能会有人信,可跑回来画画就太扯了,所以大家都觉得她疯了,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送到的精神病院。”
“那张画呢?你们见过吗?”张墨书神情严肃。
“我们没见着,村长和警察见了,他们也就是笑笑没当回事。谁会相信这画是孩子死了之后画得,是吧?”
“他娘被带到了哪个精神病院?”钟克风示意姜均继续记录。
“那就不知道了。”张妻摇了摇头。
“这个好办,市里只有一家精神病院,她要被带走只可能带到那,你们想查的话我一会带你们过去。”所长信心满满。
“孩子出事的时候袁子强和张宇阳在不在村里?他们不是在乡里上学、平时都住校吗?”张墨书目不转睛的看着张德兴。
“在村里,那时候学校放暑假了。”张德兴说完突然瞪大了眼睛,“好像就是现在这几天的事!”
“派出所就没问问孩子出事的时候他俩在哪吗?”张墨书继续问到。
“问了,他俩在村委会看电视,好几个人可以作证。那时候全村只有村委会有台电视。”张德兴跟妻子确认了一下,他妻子也如是回答。
钟克风和张墨书都在心中冷笑起来——整个村委会都是袁家把持的,做这种伪证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张墨书追问事发后袁子强和张宇阳去了什么地方,二老表示他俩都在那个夏天离开了村子,张宇阳被父母带去外地打工,袁子强据说也去外地跟一个亲戚跑起了长途。
情况当然不是这样!钟克风看向了张墨书,他们知道彼此心中一定有了相同的答案。虽然死去孩子的母亲被送到了精神病院,但经过她那么一闹,全村人肯定会对袁子强和张宇阳产生怀疑,而他俩先后离开村子不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张德兴夫妇把该说的都说完后表示他们能想到就是这些,此时又有几名食客推门走入,当所长打算再次赶走他们时,钟克风站起了身。
“别耽误他们做生意了。”
众人对二老浓重的表达谢意后离开了面馆,而二老则心有余悸的长久呆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