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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县里到袁家坳距离不算远，但由于是山路、再加上道路狭窄路况复杂，钟克风和姜均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抵达位于大山深处的那个小小村落。村子位于群山中唯一一片相对平整的区域，由于地理原因，群山中的树木低矮稀落，亏得是盛夏才绿意盎然，若是秋冬则完全可以想见这里将是一副怎样的面貌。村子四周几乎没有农田，倒是有成片的果园散落在村落上方的山中，成为支撑村民生活的唯一作物。一条从山顶蜿蜒而下的小溪穿过整个村庄，溪流不知起于何方、也不知流向何处，只是像一条青色血管般缓缓在枯槁的躯体中流动。

此时正值上午十一点多，阳光温和而充沛。钟克风在仅容一车通过的村路上缓慢行进着，边开边不时的从前方和侧方望向村庄和群山。来到一个岔路口后，他将车停了下来。一条道路延伸至村庄内部，另一条则盘旋而上直入深山。

片刻琢磨后，他驱车朝山上驶去。这里的道路更加狭窄曲折，每每有村民路过时他不得不降缓车速才能完成彼此的通行。所有路过的村民都好奇的看向这辆陌生的越野车，而钟克风和姜均则微笑着向他们点头示意。开了许久后，山路再也无法容许车辆通过，两人只得将车停在一处相对平缓的地方，然后走下车望向了远方。

他二人从此处看到了山中的整个村子。几十户石墙围起的平房坐落于村内各处，或相接或独立，每处平房似乎都有不少年头，陈旧而斑驳，一些院落内还有诸如鸡圈、猪圈和羊圈之类的区域，他们从这里几乎都能闻到那些地方传来的气味。由于阳光正好，不少老人正带着孩子在院中晒暖，又有一些老人在院门口攀谈，还有一些孩子正在村路上嬉戏追逐，一派旧时田园之象。

水声从二人身后的树林中传来，顺着声音，二人发现那条小溪从山中某处伸出，蜿蜒而下直至抵达村庄，在村内环绕一圈后，它又延伸到村下某个目力不及的山林之中。

钟克风循着水声朝身后的树林走去。那里的树林与他们所在城市的树林完全不同，所有树木不过两米余高，与南方那些动辄参天的大树相比，它们简直如鹤中之鸡一般。好在树木不高也不茂密，二人很快便来到了溪流之边。山中之溪自然清澈透底，钟克风毫不犹豫的走上前，撩起水冲洗着早已密布汗珠的脑袋，姜均也跑了过去，在把手伸进水中之时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真凉！”

两人痛快的洗去炎热后，钟克风并未起身，只是蹲在溪边默默看着水中的自己。片刻后他突然跪了下去，将头插进了水里。水面没过他整个脑袋后，他在里面停留了一分钟左右，然后猛然抬头急促喘了起来，随后他又屡次三番的依然如故。

姜均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回身朝身后的树木看去。那些两米左右的树上皆枝枝桠桠，不少树枝伸手便能触及。她沉默的看着钟克风的跪姿，那两幅她曾见过的死状不由分说的出现在她眼前。

“这条河这么窄，又这么浅，根本没法游泳吧？”姜均疑惑的盯着水面。

清冽的溪水彻底冲尽了钟克风的疲惫和燥热，他站起身后面无表情的盯着河岸。这条小溪虽然只有两步之宽，但两侧都有被水冲刷过的痕迹，而那些干涸的地面上满是圆润的石子。

“你看看这些，”钟克风指向了小溪两侧，“这条河曾经至少比现在宽一倍。”

姜均定睛观瞧，果不其然。两岸的种种迹象充分说明这里曾有着怎样一条足以让人游泳嬉戏的大河。看着眼前这条一息尚存、不甘枯尽的小溪，她心中竟莫名升起了某种感伤，似乎在哀叹所有完整事物的残缺和逝去——正如戴猛残缺而逝去的生命。

停留十余分钟后，二人继续朝山上走去。在来村里的路上，钟克风和姜均就已商量好暂时不能以警察身份示人，这种职业毫无疑问会引起村民的不安、尤其会引起被袁家把持的村委会的警觉。他们本打算冒充“伴你同行”基金会的人来调查袁子强的情况，毕竟他曾“资助”过该基金会三百万。但在看到村周围的果园后，他们决定冒充收货客商接近村民，他们觉得这种能给村民带来利益的身份自然能够取得他们的好感，而事实也果如他们所料。

山上不远处便是成片的果园。说是果园，其实大部分山果都是野生的，只有一些区域通过人为制造的篱笆宣示着某些人的所有权。靠山吃山的村子凭着这些上天赐予的馈赠支撑着千百年的生活，而那条溪流则成了他们活下去的血液。

平均年龄超过六十岁的村民们穿行在果园中，他们在用各种工具将成熟的山果放入身后的背篓中。村民们无一例外的好奇打量着钟克风和姜均这两个陌生人，而每当他俩冲他们微笑时，他们都会淳朴的咧着一嘴黄牙回应他们的微笑。

“咋？收果子的？”一个老人主动来到二人身边。

“是。我们听说咱们村果子好，就来看看。”姜均笑意盈盈的看向老人。

“快过来，收果子的来了。”老人兴奋的朝周围人招手，那些人立刻遇到救星般围了过来，“来来，看看我们的果子。”老人放下背上的背篓，那些村民也一同放下，兴高采烈的等着二人品评。

二人假模假式的看着背篓里那些叫不上名字的山果，边翻看边偷偷互视。那个老人从自己的背篓里拿起两颗山果，用手掌擦拭一下后递给二人。二人勉为其难的塞进嘴里，一口咬下竟发现分外可口。

“咋样？”老人们看到了二人欣喜的表情，露着黄牙纷纷笑了起来。

“很好吃啊！”姜均又拿起一个塞进嘴里。

老人们满足的看着二人，似乎在看着两摞钞票。

“你们咋上山了？以前不都是在村委会收果子吗？”另一个老人好奇的看着他俩。

“哦，我们想自己先过来看看。”姜均微笑作答。

“没跟村委会打招呼？”那个老人略显疑惑，在姜均点头后，他有些急迫的告诉二人，“你们得先跟村干部说一声。我们这的果子都是村里统一往外卖的，不让个人卖。”

“知道，知道。我们就是想先转转，然后去找村干部。”姜均没法继续往下编了，她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了钟克风。

“我们是第一次来咱们村，所以想先看看果子到底咋样。”钟克风平静温和的看向众人，“村里有住的地方吗？我们今晚上想住在这，住一晚就走。”

老人们立刻争先恐后的表示自己家里可以住，理由无非是子女在外打工、可以住在他们的房间。

钟克风表示希望有两间空房，而且家中最好不要有孩子，因为自己睡眠不好。第一个跟他们打招呼的那个老人高兴说自己家只有他跟老婆子，有两间空房，欢迎他们入住。钟克风和姜均感激的点了点头。随后，老人背起背篓带着二人走下了山，而其他村民则满心欢喜的目送他们离开。

坐进钟克风的车后，老人一边指路一边善意的询问二人的关系。

“他是我老板，我是秘书。”由于伪装成客商是两人临时的决定，还没来得及丰富这个谎言的细节，所以姜均略作迟疑后只得如此作答。

老人立刻不解的表示为什么老板开车、秘书坐车，姜均连忙尴尬的说自己不会开。老人随即问起了他们公司的情况，姜均天南海北的编了起来，直搞得钟克风恨不得捂住耳朵。

在越野车驶往老人家的过程中，这辆车的出现不出意外的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那些在自家院门口聊天的老人们纷纷窃窃私语，而一些五六岁的孩子正猫嫌狗厌的追着车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