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弃
背弃
短短几日,他深切挂念的未婚妻已经消失,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这场彻头彻尾骗局的唯一主谋。
“为什么?”
愤怒到某个临界点,表面反而冷静下来,伏子絮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有这么剧烈的情绪起伏,那种痛苦和无力烧得他眼眶刺痛不已。
“为什么助赤那屠城!”他几个跨步到了她面前,死死盯着陈文荷:“你明知道有多少人把家人托付到你手上!他们都那么相信你!”
他痛恨她的理由如此正义凛然,陈文荷嗤笑:“问我为什么?你难道真的不明白?”
“姜瑶!”伏子絮耐心几乎告罄,一把握住她的肩膀,双目赤红:“你不仅骗我,还骗了所有人……你知不知道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都……”
“够了,”陈文荷冷然道:“伏子絮,你在跟我装什么?”
贴近他仪态尽失的面容,陈文荷冷言冷语:“陈王会不会让这些权臣的家眷活下来,难道你不知道吗?如今我做了这个恶人,倒显得你们清白。”
“赤那攻入皇城时,羌煞还未出手,那些皇城避难的百姓已经死伤过半,”陈文荷笑容讥诮:“陈王手腕一向如此。”
见她知道陈王底细,伏子絮脸色微变。
他只当她是天下愚人之中受到指引的某一人,随王龄也好,追逐叛军父亲也罢,此时若听说这样严重的后果,定然心生悔意。
可他如今才醍醐灌顶,连陈王的身份都已经知晓,她并非乱世洪流中的兵卒,而是这场风暴的引洪人。
“真有意思,”见他失神,陈文荷转头,望见已经赶回来在雨中驻足等候的师厌,毫不犹豫将伏子絮丢在身后:“你此时织谎,竟是为了留我?”
伏子絮的心思昭然若揭。
知道叛徒是姜瑶时,他第一反应是脱离掌控的不甘。
跟随陈王三代,伏子絮怎么会真的关心黎民百姓,此事之中,他在意的无非只有一样,姜瑶背叛了他。
在他眼里,姜瑶本性纯良,能做到背信弃义多半是因为父亲授意,只要告诉她放任赤那之后造成的严重后果,让她知道跟随叛军父亲无法成功,孤立无援,她会心生愧疚,主动走向伏子絮,再不背叛。
否则,二人就要因为立场问题永远隔断,再难在一起。
可他一切都想错了。
眼看着师厌冷冰冰地扫视他一眼,为陈文荷撑伞,她侧过身点点头,无比熟稔地站定在那人身侧。
果然是他。
又是他。
浑身血液直冲头顶,埋在心底滋生的嫉妒燃烧起来,理智轰然倒塌。
师厌才拉住她,陈文荷顿时感到另一只手上有一只冰冷的枷锁拷了上来,撕开了平日伪装和平的表象,两个男人在这场瓢泼大雨中各自露出獠牙。
“姜瑶,别忘了你我才是未婚夫妻,”伏子絮话语寒得像冰:“他一个外人,没有资格横插在你我之间。”
始终移伞偏向陈文荷,师厌仿佛胜券在握,眼底不屑一顾:“只有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才够资格谈婚论嫁,是不是?陈文荷。”
迎上伏子絮震惊的目光,陈文荷面容淡淡,皱眉试图抽出自己被伏子絮紧握的手:“当然。”
陈文荷?
“我不管你是谁,燕王已经为你我指婚,”伏子絮很快反应过来,穷追不舍道:“权晋上下所有人都知道!”
“我悔婚,”陈文荷轻声道:“少师仪大人,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我不曾说过允许你我任何一方悔婚的话。”
伏子絮冷声靠近了她,师厌将要上前掀开他,被陈文荷擡手阻止。
“也许我们该重新认识,”陈文荷笑了笑:“少师仪大人,我,是前任太常寺卿文世修,如今已经满门抄斩的文家——未入族谱的庶女。”
“我的生身母亲自小在青楼长大,直到她死去,也没脱掉贱籍,而我——也是贱籍女子。”
始终紧紧抓着她不放的伏子絮如遭雷击,后退几步,狼狈且惊惶地看着她,难以置信。
难怪……难怪这么名字这么耳熟!文世修那个被逼到跳河的女儿就是她?
“你曾经说过,庶女与贱籍,本就是人人轻贱的,被人退婚实属正常,碰巧,我两样都占,”说完这番话,陈文荷面无波澜:“所以,今日是我反悔,我们退亲吧。”
大雨滂沱。
这段话宛如平地惊雷,伏子絮慢慢松开手,不可置信地退后几步。
他眼中疯狂的恋慕如退潮般淡去,迷惘、不解、痛苦交替出现,脸上竟只剩冰冷和厌弃。
陈文荷和师厌结伴离开。
“早知如此……”伏子絮再不复方才情态,几乎又变成了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淡漠不近人情的少师仪。
他眉宇间多了些戾气,毅然转身,与二人离开的方向截然相反。
“早知如此,我该杀了你。”
……
弃城而去的人不会再回来,司玉心站在宫墙外,对赤那低声絮语道:“大人不要忘了对主子的承诺是最好。”
面对威胁,赤那笑嘻嘻回应道:“不敢,陈小姐若要借兵探路,待到皇城再建,便是架空我整个部落都行。”
他心口不一,最近已经在派人填坑,暗中堵塞燕京与开封的官道,不知在盘算着什么,司玉心笑笑:“既然大人如此有诚意,我就放心了。”
如今翰林苑苟延残喘的人都在天庄马场,赤那知道那一块是陈文荷圈定的地盘,兵力不详,暂且不敢轻举妄动,可他已经打下来京城,哪里甘心被人分一杯羹,宋明华她们迟早是要撤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