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我时,雪是哑的 - 春阳不照 - 景遇繁栀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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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我时,雪是哑的

他看我时,雪是哑的

课间的嘈杂像一层厚厚的油脂,腻乎乎地糊在空气里。黎汐雨的声音尖锐地穿透这层油腻:“我靠岑思萌和班生分手了!”

边薄汐立刻凑近,眼睛里闪着八卦的精光:“真的假的?细说!”

“真的!岑思萌太作了,班生受不了了……”黎汐雨语速飞快,手势夸张。

柏朝缩在座位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课本卷起的边角,把它碾平,又卷起。那些名字和情节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模糊不清,无法在她停滞的思维里留下任何痕迹。她的视线没有焦点,落在前面椅背上一块掉漆的斑点上。

一片阴影挡住了侧方的光线。申梓轩站在那里,校服拉链拉到头,抵着下巴。他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柏朝低垂的头顶上,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柏朝,”他的声音有点干,像砂纸擦过粗糙的木面,“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抠弄书页的动作戛然而止。柏朝的肩线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又迅速松懈下去,变成一种更深的蜷缩。她没有擡头,视线依旧黏在那块斑点上,极轻微地点了一下下巴。“好。”

边薄汐猛地扭过头,眉毛竖起来,像被侵犯了领地的猫:“滚!申梓轩你滚不滚?”她的声音又脆又利,划破了周遭的喧闹,“少来烦她!听见没?”

申梓轩没看她,也没接话。他的目光依旧固执地、带着某种沉郁的力度,钉在柏朝身上。下颌线绷得很紧。他沉默地转身,率先走出了后门,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等着。

柏朝缓慢地站起身,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拖沓的声响。她没看边薄汐气鼓鼓的脸和黎汐雨探究的眼神,低着头,跟着那道阴影走了出去。

走廊相对安静些,但嘈杂声依旧从两端的教室门里泄漏出来,形成一种模糊的背景音。申梓轩站直了身体,面对着她。他的手指在身侧蜷缩了一下,又松开。

“柏朝,”他又喊了一次她的名字,声音比刚才更哑,像含着沙砾,“对不起。”

柏朝终于擡起眼,目光却落在他校服领口下方第二颗纽扣上,不与他直视。她的眼神空茫茫的,没有任何情绪,像两口枯井。

申梓轩像是被这空洞的眼神刺痛,呼吸滞涩了一下。他艰难地继续,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硬挤出来:“我每天……想起我们俩个那会的点点滴滴……我就想哭。”他的声音里真的带上了一种压抑的、潮湿的哽咽感,但并不明显,很快被强行压了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目光紧紧抓着她躲避的视线:“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

空气凝固了。走廊尽头传来一阵爆笑,显得这里更加死寂。

柏朝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像被风吹动的蝶翅,脆弱不堪。她极其缓慢地、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这个动作似乎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才挤出声音,嘶哑,轻微,却像冰锥一样锐利清晰地刺破沉默:“对不起。”

她停顿了一秒,仿佛需要积攒力量说出后面更重的几个字。喉管轻微地滚动。

“我有喜欢的人。”

申梓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像被无形的拳头击中。他盯着她,眼睛睁得很大,瞳孔里有什么东西迅速碎裂、黯淡下去。他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下颌咬得更紧,喉结上下剧烈地滑动了一次,咽下了所有未能出口的话。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沉重得几乎有了实体。

几秒后,他极慢极慢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鼻腔里发出一个短促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浓重鼻音的的气音。

“……嗯。”

再无他言。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她,脚步有些踉跄地、快速地走向走廊另一端,背影透出一种溃败的仓促,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柏朝还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鞋尖。刚才说出那句话时,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另一个人的模糊轮廓,心脏像被细线猛地勒紧,泛起一阵尖锐的酸疼。那感觉清晰又短暂,很快又被巨大的空洞吞没。

她擡起手,用指尖极其快速地、用力地蹭了一下自己的下眼睑,那里干燥无比,什么都没有。然后她也转过身,慢吞吞地挪回教室门口那片喧嚣的光亮里。

午后的教室空旷得能听见尘埃碰撞的声音。柏朝缩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指尖捏着一根快要断掉的hb铅笔,在草稿纸边缘无意识地划着一道道短促凌乱的线。铅笔芯猝然断裂,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啪”声。

几乎是同时,前门被推开。气流微动。

她没有擡头。但整个脊椎像被瞬间灌入了低温的钢水,一寸寸僵直,固定成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弯曲弧度。所有分散的感官猛地收束,聚焦于一点——那个步入教室的脚步声。稳定,清晰,每一步的间隔都精确得可怕,敲在水泥地上,也敲在她骤然缩紧的心室壁上。

是叙春阳。他来取忘在桌肚里的竞赛讲义。

她的头垂得更低,下巴几乎要嵌进锁骨窝里。视线死死焊在草稿纸上那道因为用力过猛而划破纸张的深刻痕迹上。呼吸被强行压制,变成胸腔里微弱急促的起伏,肺部传来细微的刺痛。

他的脚步声没有停顿,径直走向他的座位。她能清晰地想象出他弯腰,从桌肚里拿出那份讲义的每一个动作细节。衣料摩擦的窸窣,纸张被抽出的声音。

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不是朝向门口,而是……朝着她的方向。

血液轰然冲上头顶,耳膜里一片尖锐的鸣响。他过来了。为什么?她的手指猛地攥紧,断掉的铅笔芯狠狠硌进掌心软肉,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痛。每一根神经末梢都绷紧到极限,感知着他每一步的靠近,计算着距离。空气似乎都因他的迫近而改变了密度,变得粘稠,沉重,压得她无法动弹。

他在她课桌旁边停住。不是正前方,是一个微妙的侧方角度。一片阴影落下来,笼罩住她摊在桌面的半张草稿纸,和那只死死攥着断笔的手。

他没有说话。没有任何声音。只是站在那里。

柏朝能闻到他身上极淡的、像是午后天光晒过的干净布料的味道,混合着一丝清冽的墨水和纸张的气息。这味道霸道地侵占了她的鼻腔,淹没了所有其他感知。她的喉咙干涩得发烫,吞咽动作艰难得像在碾压砂砾。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他忽然动了一下。极轻微地调整重心,校服裤腿摩擦,发出几乎不存在的声响。

然后,他的手臂从她视野的边缘出现。修长,线条利落。他的手越过她摊开的习题集,目标明确地伸向她桌角那个被遗忘的、孤零零的班级公用橡皮。一块用得只剩半截、脏兮兮的白色长方体。

他的指尖碰到橡皮。没有立刻拿起。而是在那粗糙的表面极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小拇指的指尖几乎、几乎要擦到她摊开着的手背旁的一页书角。

柏朝的呼吸彻底停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那只手背,皮肤下的血管突突狂跳,产生了一种即将被灼伤的幻觉。她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铁锈味弥漫开来。

他拈起了那块橡皮。动作自然,毫无滞涩。

然而,就在他拿起橡皮,手臂收回的路径上,他的校服袖口——那硬挺的、蓝白色的布料——极其“偶然”地、轻轻地刮蹭到了她放在桌沿的、那本半旧笔记本的边角。

力道很轻。真的非常轻。轻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对她来说,却不啻于一场爆炸。接触点像被瞬间注入滚烫的岩浆,那触感沿着神经末梢闪电般窜遍全身,激起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战栗。她猛地一抖,肩膀缩紧,像一只被弹弓惊吓的麻雀。

叙春阳的手臂已经完全收回,拿着那块无关紧要的橡皮。他依旧没有看她,没有说一个字。仿佛刚才那一下触碰,真的只是一个无比自然的、意外发生的、微不足道的物理接触。

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平稳地,不疾不徐地,朝着教室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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