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回到吴海家,少筠将杜如鹤给的五两银子全都给了吴海老婆,乐得这婆娘嘴都合不拢,连忙把好屋子好炕都收拾出来给侍兰侍菊。
侍菊很兴奋,压抑不住,连连想拉着少筠询问。侍兰虽然稳重,但心里也像是有一只猫儿不停的挠痒似的。等吴海家的收拾了炕头,两人就摒退了众人,忙拉着少筠坐在一处,瞪着闪闪发亮的眼睛问少筠:
“这么说……竹子!你怎么就瞒着我们呢!”,侍菊最是忍不住。
侍兰也接口:“可不是么!我们走的时候你只吩咐我们别多问,问了也不好。我们禁不住,横猜竖猜,隐约是觉得你想用吴征在金州所……哎哟,真叫咱们不敢信!这是多大的事!猜着了也不敢信呢!”
少筠压着两人,笑道:“你们俩!轻着点声!”
两人都缩了缩肩膀,侍菊又扑上来,压低声音叫道:“那竹子你快说呀!快急死我了!在广宁那边夜里头寻思,都吓得睡不着!竹子,你心里究竟是什么算盘,还把我们两当外人么!”
少筠无奈的看着侍菊:“这都哪跟哪的?不告诉你们就怕你们按捺不住,露了风声,这事儿就闯大祸了!你们平静些,我细细告诉你们。”
侍兰整遐以待,又推了推侍菊,侍菊咧嘴一笑,然后盘腿坐在炕上。
少筠扫了两人一眼,笑意里满是满意:“早前在富安,荣叔和四位叔伯说这法子的模样,你们还记得么?”
侍菊侍兰一听,立即收敛了欣喜神色。侍菊没有张口说话,侍兰则说:“死了也记得!荣叔平日里那样的一个人,好也骂一顿,不好也骂一顿的,谁在他跟前,都得低一个头,认一个小。但要说起这法子,他跟五六岁的孩子一般淘气,手舞足蹈的……”,说罢,鼻头也红了。
少筠点点头:“五位掌故一辈子的心愿,我一定替他们偿了。阿菊、兰子,吴大哥领着几个心腹的兄弟帮我,就在金州所,把法子练成了。往后,我兑现我在离开富安时候的誓言。我要用这个法子,替他们报仇,保他们一辈子的平安富足!”
侍菊抿了抿嘴,同时也把眼泪抿了出来。侍兰则重重点头。
去家千万里,而今雄鹰振翅,意欲高飞!
三人心中激荡着热血,心中情愫,难以言说。
稍后,侍兰喘了口气,渐渐平静下来,不免忧心道:“法子成了是大事,可接下来该怎么做呢?杜如鹤着实不个好相与的人物!叫他知道咱们瞒着他,可是怎么得了!”
少筠一笑,侍菊就已经又开始教训侍兰了:“你呀!就知道发愁,一路上走来,就属你知道发愁!你也不想想,刚离开富安的时候,咱们身上有什么?荣叔给的五十两银子,竹子和我们身上几件金银首饰。然后呢?船上把首饰都掏没了。往北边,我和竹子还有柴叔,十两银子走到金州所,连一口热水都没了,山穷水尽!还有你和小七,身上一两银子也不带,就跟着图大哥闯野蛮人的地方!你说说看,你自己掉了多少层皮、吃了多少苦,吹裂了多少回脸蛋?可是咱们海上也闯过来了,金州所也闯过来了,海西也闯过来了。如今怎么样?你说呀!”
侍兰抿抿嘴,很是自豪的笑道:“如今么,海西的穆大人把咱们当财神,建州图大哥把咱们当妹子,吴征当咱们是首脑,海蜇头也偏心着咱们!这一路,咱们也对得住去了的人!”
少筠拉起两人的手:“阿菊也别怪兰子瞎操心,非得有她这样的人才能提醒自己,前面还有许多十分难办的事情!兰子也别怪阿菊跳脱,这一路,咱们确实来之不易。这法子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有了打算。”
两人都点头,正还要再问的时候,屋外响起了说话的声音。三人仔细听去,才知道是吴海来了客人,吴海家的正在寒暄招呼。
三人以为与他们无关,不料吴海家的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康娘子。这一下少筠有点奇怪,忙扶着侍兰侍菊出门,看是怎么回事。
才一出门,又看见一个粗膀子大汉,裹着一件蓝黑色棉袍,双手插在袖筒里,正大声和吴海家的说话。
吴海家的一面答应着,一面又看见少筠出来了,忙笑着说:“康娘子,我不知道您还认识王军爷!”
王军爷?莫非是图克海在辽阳都司的联系人、王仁?
少筠一笑,忙赶上前来:“是王仁大哥么!这可赶巧了,正要去找你呢!”
那王仁毫无顾忌的打量了少筠一下,然后拍拍大皮裘帽子,笑道:“原来是你,真是好标致的娘子!”
少筠抿嘴一笑,虽然不习惯北方人这样的做派,却知道这王仁并没有什么恶意,只连忙对吴海家的说:“大姐姐,我们这一来就叫你家里人来人往的,真是打扰你了,眼下我与王军爷多日不见,还想坐下说说话。”
那吴海家的想必是见识过自己男人许多阴私勾当,因此丝毫不在意少筠的这些说辞,连忙将王仁让进屋去,自己就退开了。
等避了人,少筠向王仁行礼,笑道:“图大哥让我联络军爷你,我么,连面也没见上,就先托了你事情,真是打扰了!”
王仁哈哈一笑,也不给少筠回礼,就大大咧咧的坐下来,挥手到:“图克海的汉人妹子,他路过辽阳的时候千叮万嘱,让我想法子照看,说你是财神,结交好了,后头会有好处。照看说不上,这世道肯真心实意说一句道义的人,不多啦!人家随口说,你也甭信!我么,跟图克海十几年的交情,老小子想着往关外运盐好些年了,他能张口就夸你,我信得过他的眼神儿。康娘子,我明人不做暗事,我是求财也不想失义。”
少筠一笑:“好痛快的边塞汉子!王大哥,我自进辽东,见过不少人,王大哥是头一个开宗明义的。既如此,我也明人不说暗话。上回我托你办事,你办的利索,我知道原因!”
王仁一愣:“哦?”
少筠看了侍兰一眼,示意她上茶,然后对王仁做了一个请字后说道:“杜如鹤在辽东,叫你们兄弟为难了吧?”
王仁没说话,只哼了一声。
少筠一点头,分析道:“杜大人管盐,清廉名声在外,可惜苦了下面为他办事的大官小官。加之辽东一向产盐不足,每每要朝廷支撑。想吴海这伙人,日子辛苦还不说,三天两头,只怕就是朝廷的申斥。但这都不是最要紧的!关键是杜大人清廉,不许他们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他们原本近水楼台先得月,却变成偷偷摸摸办事儿。王大哥,我没说错?”
王仁笑哼一声,对少筠的暗示,丝毫不掩饰。
少筠笑意越发深:“王大哥这样的人,直爽,却通透得很!知道杜如鹤的动作,立即就能明白里头的利害!杜如鹤要是练成新法,辽东产盐剧增,得益的是朝廷,功劳是杜如鹤领走,但靠着私盐转运赚外快的兄弟们,从此就没有翻身之日了。所以王大哥一接到我的信,立即就去广宁找到海蜇头,叫他给杜如鹤吹风,隐瞒此事。”
王仁听到这儿,哈哈大笑,又对少筠举着大拇指:“难怪老图对你夸不停口!小娘子玲珑啊!咱们辽东的事儿,一门儿清!”
少筠眉头一挑,斜斜看着王仁,继续说道:“甚至……你会告诉海蜇头,最好别叫杜如鹤练出新法来,免得辽东生变,所以我的两个丫头才那么容易跟海蜇头说上话。王大哥,我说的没错?”
王仁听到这儿开始收敛笑容,没想到,眼前这小娘子,不但相貌出众,脑子更是好使,竟然把他拐着弯的心思点子摸得一门儿清!而站在两旁的侍兰侍菊对望一眼,眼中惊悚,这一路,还有多少他们以为理所当然的东西,是被少筠算计在心里、然后看在眼里的?!
王仁这一下站起来一拱手,笑道:“康娘子,你我,还有盐衙门里的苦兄弟们,都一条道上的人,我也不多说话了。”,说着正经一个鞠躬!
少筠一动不动,生受了这个礼。
王仁直起身子,严肃说道:“你托老图在京里打听消息,我早该给你回话。但是老图是关外人,杜老爷对你又看得紧。我思忖,别叫杜如鹤知道你除了认识老图,还认真结交着关外人,不然你日子更难过,所以老图的消息,我都压着了。今日听闻你进了盐衙门,忙打听了你的住处,原来是吴海家里,所以赶来给你报个信儿。”
少筠点点头,略过中间许多蹊跷,只问王仁:“京里有什么消息?”
“咳!老模样!听闻两淮出了事,边商们怕没有人接手盐引,都不愿意筹粮进边疆粮仓,辽东都司没法子,肯定要上折子索取的。京里皇帝把一个叫何文渊的官派出去当巡盐御史,京城里、扬州都闹了个鸡飞狗跳,最后勉强应付了过去。”
意料中事!少筠心中哂然一笑,又问道:“王大哥,你长年在辽东。如此形势,辽东都司、辽东盐衙门都怎么应对,想必也清楚的?”
“我们么?那没说的,兄弟们不能没有粮食吃,一日吃不饱,手里的家伙都拿不稳,怎么打蒙古鞑子?我们大都督一张口要粮,朝廷再吵闹,他也得给足了。至于盐衙门。小娘子,我虽然不是盐衙门里的人,但吴海这些兄弟是,所以我也不怕说句寒碜兄弟的话!辽东这地方,满街的刀枪,盐衙门,手里没家伙,腰杆子不硬,他说不上话!再说了,这地方不养人,煎盐的都是些流刑犯和不得力的军卫,年年产盐都不够填全国军卫的肚子,自然只有被骂的份!你瞧,去年辽东产盐不足,朝廷最后还在长芦和两淮补了一批过来!”
果然是操家伙的是老大!这辽东,不仅民政退缩,就连两淮里十分富庶硬气的盐衙门,在这儿都不得不退避三舍!辽东都司,才是这儿最厉害的人物!
少筠将一切都看在心里、听在耳里,然后对王仁说道:“王大哥的话,我记着了。我听你的,今年就不见图大哥了。若他路过辽阳,你给带句话,说明利害,等过后我再找他就是。”
王仁一听少筠这样的人物都这样通气,心中不免一快,因此又加了一句:“在辽阳城里,要办事儿别自己乱跑扎人眼,找我,找吴海都行,一家子的兄弟。”,说着站起来又一拱手。
少筠见状忙站起来答应了,又连忙招侍兰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