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孤鹤/美梦

隔壁的戏班子还没火的时候，巧巧待在杂技班子里，日复一日地专心练她的杂技。

师父常常跟他们说，如果他们不努力，没有真本事，就迟早会像隔壁那个戏班子一样，戏没人看，饭也没得吃，只能日日等倒闭。

巧巧是很小就被卖进了这个杂技班子，从小的训练很苦很苦，每天都要受伤，每天都要掉眼泪。但那时候巧巧觉得这样再正常不过了，她以为每个孩子都跟她是一样的，以为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

等再大一点的时候，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巧巧才渐渐明白，原来不是所有人都过着他们这种日子的，那些孩子有着幸福的家庭，可以学习，可以玩耍，可以吃到很多他们吃不到的东西。

巧巧永远不会忘记她八岁那一年，那时她很幸运地得到了一些赏钱，于是她就偷偷跑出来，去了附近的一条小食街。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会儿天色还很早，空气有着冷，整条街冷冷清清的，还没开始热闹起来。

老旧的墙面满是斑驳的痕迹，不远处一个馄饨摊子刚刚摆出来，烧滚的沸水冒出大片的热气，白茫茫的，如同清晨的第一场雾。

巧巧小小的身影飞奔过去，到了那个馄饨摊子前，双眼亮晶晶地说：“请给我一碗馄饨，还有一个肉包子。”

她的小手里紧紧捏着那点赏钱，小声跟摊主说：“我带了钱的。”

摊主是个很和蔼的老婆婆，她收了钱，笑呵呵地跟她说：“好勒，小娃子去坐好，婆婆这就给你做馄饨。”

巧巧点点头，忙跑到桌子边坐好。其实她的心里有些紧张，怕出来的太久，叫人给发现了。

好在馄饨很快就做好了，连带着包子一起被端了过来，热腾腾地冒着气。

巧巧拿起勺子舀了勺汤，呼呼吹了吹，送到了嘴里。馄饨汤很鲜，一下就安抚了她饥肠辘辘的胃，让她的身子也暖和了起来。

包子热乎乎的，一口咬下去就是满满的肉汁，配着馄饨汤特别好吃。她吃几口包子，再吃几只馄饨，觉得这一刻实在是太幸福了。

在杂技班子里，可以说是每天都吃不饱的，要是碰到生意不好的时候，饿两顿都是常事。所以巧巧觉得现在很满足，她第一次吃到了这么多的肉，第一次把自己的肚子填得饱饱的。

然后她做了一个决定，以后她要更加努力，不让自己多饿肚子。她要快快长大，学更多的本事，吃更多想吃的东西。

既然她的生活无法改变，也无法让她随意选择，那她只有更努力，争取上台表演，或许才能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过了三年，巧巧十一岁了，她第一次获得了上台表演的机会。台上铺着红艳艳的地毯，她就像每日每夜训练的一样，无比熟练流畅地完成了一个个高难度动作。

结束的时候，台下响起了很多的掌声。她偷偷地望下去，看到了好几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们穿着干净漂亮的衣裳，在父母身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

巧巧知道，那是她无法奢望的生活，她一直都知道的。可是不知怎么回事，这一刻，她的眼眶突然有些红了。

她懵懵懂懂地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此后一直小心翼翼地生存着，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存在，到底有没有意义？

不过往后每日的训练仍是很辛苦，巧巧也没多少时间去乱想。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上台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让她有机会攒下了不小的一笔钱。

这也是因为他们的杂技班子发展得挺不错，他们熬死了不少竞争对手，终于在栖竹有了一席之地。

而他们隔壁那个戏班子就惨了，前几日他们家的台柱子被其他班子挖走了，现在连能正经上台的都没剩下几个。

这年巧巧正好十四岁，是个含苞待放的年纪。但她却没有别的心思，只一门心思地想着攒钱，好给自己赎身。

不是说待杂技班子里不好，只是巧巧心里想着，总有一天她要过普通人的日子。现在是她年纪小，在杂技班子里还算吃得开，但等她年纪大了，怕是一直只有打杂的份了。

巧巧以为自己的日子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但是有一天，一切都不同了。

突然的一天，隔壁的戏班子居然火了。而且不是普通的火，是大火特火。原本冷冷清清的戏班子门口，如今每日都挤满了买票的人，那疯狂的阵势，让他们这个杂技班子一下子有了很大的危机感。

巧巧自告奋勇前去打探，她费了好大的劲才买到了一张站票，想要看看这个戏班子到底耍了什么花头，竟然一下子抢走了他们那么多客人。

那场戏，巧巧一动不动地从头站到了尾。

应该说，从那个风华绝世的少年上台的那一刻，她的整颗心都已经痴了。

他清冷忧郁的眉眼，婉转动听的唱腔，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中，从此再也无法抹去。

她的心跳动得那样快，那样激烈，让她有了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动。

于是就在那一天，她用她灵活的身手，偷偷跑到了他们的后台，做了一回“梁上君子”。

巧巧就待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一双眼只注视着他，看着他慢慢地卸妆。

他本来的面容，比她想象得要更加好看，也更有属于少年的那种棱角分明，不再像台上那样雌雄难辨了。

不知不觉，其他人都已经走了出去，只剩下他一个人在那里，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那些发钗首饰。

他的眉眼微微低垂着，动作十分认真仔细，在昏暗的暖黄色光线下，留下了一个无比动人的剪影。

什么叫美好得像是一幅画，这一刻，巧巧终于明白了。

巧巧也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元鹤，一个像是只孤鹤一般的少年。巧巧看着他修长白皙的脖颈，十分肯定地那么认为着。

底下的少年收拾完东西，转身就要往门外走。巧巧不知哪来的勇气，“蹭”地一下跑了出来，她看到少年的眼睛微微放大，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我我我……我叫巧巧！”巧巧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是隔壁那个杂技班子的……那个，你的戏唱得真好，我很喜欢！”

少年很快收敛了表情，朝她微一点头，疏离而客气，“谢谢。”

“我、我以后都会来看的！真的！”巧巧听见他的声音，只觉心里瞬间开满了花。

喔哦～他私底下说话的声音也好好听……

少年又看了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巧巧一脸傻笑地看着他，直到他问：“你还有什么事么？”

“喔……没了，那个，你忙，我明天再来看你。”巧巧忙回过神，给他让了道。

少年没有再看她一眼，微微侧身，从她旁边走了过去。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问她到底是怎么跑进来的，他好像一点也不关心那些，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