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夫人
“簌簌簌……”
风声从耳边掠过,树叶纷飞向前汇去,脚步声声,却看不见人影。
蒋悠眼看着面前的道路交织曲回,不知通向何方。
她踟蹰不定,耳边总能响起刺耳的催促音,迷宫一样复杂的前路,不知道是谁在推搡着她前进、前进。
她想回头看看,又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胁迫。
胸腔几度起伏,畏惧之情溢于言表。
“别怕。”
突然有个黑色人影出现在身旁,声音低沉浑厚,她于惊慌中将人推开,眼睁睁看着他跌落悬崖。
蒋悠怕极了。
她尖叫一声,从梦中醒来。白芍绞了帕子,擦拭她额头的虚汗,轻声安慰着。
噩梦的起源,还是要怪顾怀愚。
若不是他杖毙了那四个宫女,她也不会受了惊吓,做了半日的噩梦。
昨日还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儿个啪啪打脸。
倘若没有白芍胡闹,蒋悠也能假装没有发生。偏偏小丫头热衷看热闹,硬是拉着她前去围观。
甭说杖毙这种刑罚,连普通的打架斗殴,她一向都是绕路而行。只不过匆匆瞧了一眼,一地鲜红,配合上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自己都会忍不住去脑补,那种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画面。
明明剪了头发做惩罚,结果还是跑不了一个死字。
“夫人的胆子忒小了些。”
白芍口无遮拦,蒋悠瞪她却于事无补。
这是一堂叫做危机意识的课程,现代社会长大的孩子,脑子里根本没有这种阶级意识——奴隶没有人权,本就可以随意打杀。
闭眼一片血红,睁眼则将惶恐收敛,早些见识到这些打杀也好。当警惕心做成子弹上了膛,就该时刻提醒着自己,防人之心不可无。
蒋悠呼了口气,又听白芍道,“陛下送了松吉姑姑来服侍夫人。”单看她的神情,并没有委屈或是不甘,笑盈盈地推开房门,请人前来问安。
蒋悠顿了下,是个没心没肺的。
其实昨夜里送甜羹的时候,她们一路说的那些话并曾避人耳目,这是她有意而为之。白芍纯真性直,野蛮生长,一旦入了宫门,率真就注定被压抑,天性也只能被打击。
这是蒋悠不愿看到的结果。
既然她没有带着白芍铩羽而归的信心,那就在一开始的时候,别将人带入泥潭。
只不过,她需要好好儿猜猜顾怀愚的心思。
打着哈欠便给送来了枕头,焉知不是帝王的别有用心。蒋悠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就注定比任何人都要惜命,她能接受被利用,却不能放任自己成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所以,陛下安排的人,是忠君还是忠她?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她到底是用还是不用?
“请夫人安。”
蒋悠抬头瞧见一个慢脸,眉头一颗小红痣,头发掺了银丝,看起来面善得很。倘若再年轻十岁,她同陛下之间的关系,可要再斟酌一番。
究竟是喜男色,还是喜良妇?
留言不可全信,但是可以八卦!
“松吉姑姑快请起,本宫起得晚了些,别怠慢了姑姑。”她一时没有忍住,恶趣味地腹诽起来,谁让家花不如野花香。
“夫人叫奴婢松吉就行。”说话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股子坚韧。
蒋悠晓得等级森严,未再乱来。
“陛下将奴婢指给了夫人,一来怕您在秦桑苑再受委屈,二来担忧您日后进了后宫不习惯。以后夫人的起居生活,都由奴婢来照料。”
一看就是有经验的大宫女,松吉说话行礼无疑不是张弛有度,一番话也能叫人打消了疑虑,“进了秦桑苑,奴婢全心效忠夫人,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快快请起,你也莫多心,本宫没有这份顾虑。”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就差竖起三根手指起誓,蒋悠也不是那等强势之人,何必逼着人家说一番“有违此誓,天打五雷轰”的誓言,好人不说也不会做坏事,恶人说了也不见得做好事,不过是自欺欺人!
饮了半杯热茶,苍白的脸色有所缓解,偏偏松吉又重新提起杖毙一事。只不过说得不是那四个宫女,而是藏在背后的主谋。
蒋悠揉揉眉头道:“本宫怕是挡了谁的路。”
“娘娘聪慧。”松吉开门见山,“这事儿还得从陛下回了宫说起......”
政事繁杂,顾怀愚一早便离了秦桑苑。
天子一怒,伏尸四人,周寅亲眼看见四个宫女被处置后,也跟着回宫复命。
“回陛下,恐和陈家有关。”
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破不开的谜。确定此事的背后之人并不难,周寅直截了当地惩罚,也是为了杀鸡给猴看,这一出杖毙的戏码声势极大,他根本就没做遁阴匿景的打算。
是警告也是提醒,陈家终究是太后母家,是陛下的亲姨母。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国公府的老侯爷是陛下的亲外翁,萍夫人又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孙女,谁敢招惹这一家子皇亲国戚。
究竟是陈家的地位不稳,还是秦桑苑那位的面子够大,周寅也无从得知。
“陈家?”顾怀愚眯着眼,声音毫无温度,不由得叫人呼吸一滞,“摆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