怄气
怄气
温厘知说到做到,她那张樱桃小嘴轻轻翕动着,在甩下这句狠话以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走了没两步,就开始飞跑起来,似乎一秒钟也不愿在这里多呆。她身后那个淡黄色的小书包随着她跑步的姿势一摆一摆,可爱到发慌。
裴厌站在包厢门口。房间里面嘈杂的音乐声漏出来,夹杂着众人的欢声笑语,吵得他心烦。他看着温厘知慢慢跑远,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过道尽头。
她说过的那些话语像利刺一样狠狠扎向他。
她说——我们只是同学。
她说——我再也不要管你了。
真的吗?她真的再也不管他了么?
她为什么要说再也不管他了?她很讨厌他吗?
心脏在痛。裴厌重重一拳砸在墙上,手出血了。
他冷笑一声,看着手上鲜艳的血液。癫狂又极端。仿佛身体的疼痛能减轻心灵的疼痛。
反正温厘知不管他了。
谁会管他啊?谁想管他啊?
他和他那个早死的爹一样,天生性子乖戾,桀骜难驯。这些征兆,很小的时候,就在他身上展露出了端倪。他不是天生的坏种,但却像任何一个调皮的小男孩一样,特别爱惹是生非。
不过偶尔犯了错,他也会乖乖受裴荨的责罚。
那个时候,裴荨精神状态偶尔好转的时候,总会悉心地教育他,温柔地告诉他——小彦,这样是不对的。
那个时候,他特别害怕裴荨管他。他不想看见裴荨那双清澈与痛苦绝望并存的眼睛。
可是后面,裴荨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陈与死亡的真相,漫天的流言蜚语,一切的一切,都慢慢压垮了她。
直至有一次,她一个人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她在房间里枯坐了一天,直至血泪流干。后来,她推开门,神色苍白地看着裴厌:“我要走了,我没有办法再管你了。”
第二天裴荨就寻了短见。
她终于不再管他了。她真的不再管他了。
因为他总是让人失望,让人厌倦。
温厘知,是不是也这样觉得呢?
他看着温厘知仓皇离开的背影,心里莫名浮现一个念头——他不该靠近温厘知的。从一开始,就不该的。
更可怕的是,他还对她生出了可怜又盛大的渴望。
他渴望她能拯救他。
也无数次希冀,温厘知能够抱一抱他。
可仔细回想,从一开始到现在,似乎每一次,都是他在向温厘知靠近。温厘知不愿意接近他,也不愿意对他敞开心扉。
温厘知迟早要回到她来的地方。
他不知道如何表述对温厘知的情感。
第一次在雨天见到她,他就对她有莫名的情愫。像是曾经见过一般,温厘知特别像幼年时期他在海滩边遇到过的一个女孩子。
那女孩穿着白裙子,扎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两边各系着一枝新鲜的小桂花。
他那天和几个骂他的小男孩打架打输了,情绪极为低落,脸上都是湿哒哒的泥沙,他低着头坐在一边发呆。
“给,擦一擦。”视野里出现一截明晃晃的手腕。那女孩递给他一张湿巾,她生的特别白。所以,他在见到温厘知的第一眼时,就留意到了她不同寻常的白皙。
他情绪低落地垂着眸,没接。
那女孩似乎是玩累了,把抓螃蟹的小锹放在一边,在他身旁的沙滩上坐下。
他闻到她发梢别着的两枝桂花馥郁的清香。
那女孩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小裴厌没说话,也没有拒绝。
那女孩便自顾自说下去:“从前,宇宙中,有一颗只有一个人大的星球,上面住着一个小男孩,他是那颗小星球上的王子……”
女孩给他讲了《小王子》的故事。
可他却不太记得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样子了。因为他全程低着头,不敢看她一眼。
他们总说他好脏。他不敢擡头,他怕那个女孩子会嫌弃他。
后来,他离开原来的家。搬到滨西邨82号的房子里。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恰好是桂花盛放的时节。
他一个人站在树下,失神看了好久好久。
后来,他在一个暴雨天遇见温厘知。她身上有他所希冀的洁净味道。他发了疯一样,克制不住地接近她。
人总是会本能地接近自己向往的美好。他也不例外。
他冷笑一声。
可人也会本能地趋利避害,远离对自己不利的一切事物。温厘知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