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进九碗面
第进九碗面
傍晚,天边的云层层叠叠，从里面透出一些粉来，将整个云彩都慢慢沁染成了淡粉色。
风雪停了,虽是傍晚，大柳树巷也比白天人更多了些。
面馆里,萧岱吃完饭也没走，柳阿姨也不知怎么回事，怎么聊着聊着，萧老师就接替了她在厨房里洗起了碗,还有模有样地穿上围裙了？
柳阿姨到底是块老姜,看着两人气氛不对就悄无声息地从厨房里退出去了,就连招呼都没打。
透过玻璃窗，柳阿姨看着被逗笑的姜月微,憋住了笑摇摇头：这两个冤家啊……
其实两人没聊什么,有柳阿姨在，两人聊得都很隐晦。
萧岱也只是跟她说了一下他们两个衣冠冢的最新进展,还提了一个当年阿年的笑话，姜月微想起来当时阿年的窘样,就笑得不行。
两人并排站着,靠得很近。萧岱洗完碗后,姜月微接了过来，把碗擦干又塞回了煮碗的大桶里。
萧岱偏头扫了一眼厨房,厨房里只剩他们两个了,他才低头轻声对姜月微说了一句话。
下一秒，姜月微猛地转头,和萧岱四目相对：“你说的是真的？”
两人的脸离得很近，萧岱能闻到姜月微身上淡淡的茶香。
姜月微却怕人听见,凑得更近，也没注意到萧岱上下滚动的喉结，还有眼眸垂下时、落在她脸庞上的温柔。
“阿年真的当上皇帝了？就是说，那次……导致我们来这里的那次战争，最终还是阿年赢了？！”
她一只手抓在萧岱腰上的羊绒衫上，侧仰着头，激动地看着萧岱，生怕自己听错了。
萧岱一只手还抓着没洗干净的碗，满手泡沫，只能微微弯腰侧头，在她耳边悄声说：“真的。这次突破重大，我们的衣冠冢就是阿年给建的。”
姜月微悬着的心总算归了位，那个情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算阿年想归隐过平静的生活也不行的，成王败寇，赢了登基总比落败好太多了。
姜月微安心了，笑着摇摇头，“没想到他还记得我。”
这时的姜月微已经松开了抓住萧岱毛衣的手，想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长大了不少吧，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当初在王府的日子，不过三四岁的小孩子哪有什么记忆啊……”
刚刚姜月微松开了抓着萧岱毛衣的手，萧岱心里一阵失落，听到她说这些，欲言又止。
萧岱沉默着刷了最后一个碗，忽然说：“其实，你每年生辰，阿年都会回府看你的。”
姜月微倏地擡头：“你说什么？！”
萧岱苦笑：“现在我们在这里，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了。他小时候还哭闹着要见你，我就把见你作为他认真学习的奖励，只不过不是远远看着、就是在你已经入睡以后……后来他长大了，那小子倒是会自己和周先生讲条件，不过每次回来也都没惊动你。”
姜月微嘴唇翕动，好半晌才问了句：“他……还记得我？”
“何止记得。”萧岱见姜月微眼中有泪，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不自觉地双臂揽住姜月微，在她耳边低声说，“他说你是他唯一的娘。”
姜月微双手垂着，任萧岱把自己揽在怀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年纪轻轻为人母，阿年是她上半生唯一的心结。
萧岱听到姜月微的叹息，只觉得肩上的羊绒衫湿了一块，他也长叹一声，用干净的那只手轻拍着姜月微的后脑，应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抱歉微微，是我的错。”
话落，他就觉得怀中的身体一僵，姜月微闷声闷气地嘟囔：“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瑞王竟然也会道歉了。再说你有什么错，你不是说为了天下社稷和黎民百姓吗？”
萧岱叹气，又接着道歉：“你说的对，我确实有苦衷，但我也不应该什么都瞒着你的，我们是夫妻……”
他话音未落，人就从他怀里猛地挣脱出来，弄得萧岱一愣。
姜月微不知道是刚才闷的，还是因为意识到两人的动作过于亲密，擡眼看了眼萧岱又立即看向别处：“那个，你别误会。我们到这边来了，也都有了新的身份，以前的事就算了吧……”
话落在地上叮当作响，姜月微不敢去看萧岱的脸色。
她能感觉到萧岱现在还想追回她，只是她心里很乱，本能地却不想再和萧岱有什么关系了。
她以为萧岱会恼，会愤怒地离开，没想到萧岱只是从容地收回了手，说了句：“好，我不逼你。那以后……我还能来吗？”
姜月微抿唇：“我们还能做朋友。”
萧岱笑了，他就知道她是心软的。
这时，忽然有人推开门，大声问：“小姜今天不开门吗？我记得说得就是今天重新开业呀！”
柳阿姨一个激灵，忙从角落里回过神来，笑着迎客。
她哪知道，刚才厨房里那两个人怎么聊着聊着就抱起来了！
她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被厨房的场景吓了一跳，正犹豫着她要不要出去、又怕弄得动静太大吵到他们、该不好意思了吧……还没等她最好决定，里面的两个人就弹开了。
柳阿姨还在想，如果是吵架应该比抱在一起更不想被见到，又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出去，就来了客人。
柳阿姨看了眼表，也是时候吃完饭了，还好这俩年轻人都挺含蓄克制的。
来的是附近居住的老两口，就是早上在冯家饺子馆买饺子的那两口子。
老爷子领着老太太，两人坐在桌上，点了一碗牛杂面和清汤牛肉面，正一人抱着一杯红枣茶，和柳阿姨聊天。
“我和你张阿姨本来还想着今天中午来吃面，晚上孩子们来家里吃饺子。你看，我们饺子都买好了，结果外面忽然下雪了，还越下越大！孩子们打电话说不来了，我们老两口干脆就想着把饺子煮了，晚上再来吃这口面。”
老太太喝了一口红枣茶，甜丝丝地，枣香味满嘴，也笑着说：“我们家你大爷就惦记着小姜这碗面，听说她开业，今天中午下着雪也要来，被我好说歹说终于劝住了。不过我也想着小姜的面呢，这不是雪停了就赶紧来了。”
柳阿姨笑着说：“本来我们老板还想着今天恐怕没人，我就说不能够，别人我不知道，您老两口可是等着这口呢！”
三人说说笑笑，姜月微早就听见了柳阿姨和他们聊天，顺便把面做了。
本来她想叫柳阿姨一起端出去，身旁忽然伸来一只大手，把她托盘里的面碗拿了过去。
姜月微这才发现萧岱还没走，这么半天他都在旁边角落里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