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第130章
她将钥匙插进门中,“咔嗒”地开了家门,走上楼梯。
“怎么这么晚呢,”卢文秋拥抱了她,亲吻了她的额头,“吃饭了吗?”
“怎么了……”香音只觉得他有些奇怪。
“桌上的饭菜,热一热就可以吃了。”他说着走进了客厅。
“今天是怎么了呢,秋君……”香音只是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
“什么‘怎么了’?今天我倒是挺高兴的,”卢文秋笑了笑,“之前给报社写的稿子,寄来稿费了。虽然不多,也足够我们吃一顿大餐了。”
“别这样——”香音连忙制止他,“这是秋君好不容易赚到的,不要大手大脚地花掉了。”
“不是的,”卢文秋顿了顿,笑道,“我准备——明天,我们一起去医院吧。不要这样拖下去了。”
香音只感到后背发凉。
“医院……去、去医院干什么……”
“去把孩子打掉吧。”卢文秋说道。
他平和的语气,好像在说“把剩菜倒掉吧”“把优惠券用掉吧”那样。
她只感觉毛骨悚然,腿脚一软,几乎要摔倒在地上,无力地倚靠着门框。
“可是……可是我……”
“没办法的,”卢文秋叹了口气,“你看,我们也还没存下什么钱,我现在休学,你又准备升大三,只是在便利店兼职挣那一点……”
“我知道……但是,但是这都不算什么问题,”她冲上前,攥紧了卢文秋的双手,“是吗?是吧?我的秋君……不要再说这个了,好吗……”
他笑着摇摇头,“而且你还那么年轻,过几年再考虑这个问题,也不迟吧。”
卢文秋此时唯一思考的是,怎么阻止她。只要过几年——大抵只用一年不到,等到称为“卢文秋”的他在世上消散了,她再另找一个伴侣,另一个某君,到那时再重新迈入幸福的家庭生活,也很来得及。
她的眼神变得迟滞,永远失去光彩,动作也很不自然了。卢文秋不忍见她眼中那一片虚空,只是再次拥抱了她,扶着她坐到餐桌前。
“吃饭吧,”他说道,“我今天好累,只好先睡一会了。”
2/9月曜日晴
要和她一一说明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而且我也没办法如同早先所想那样和她一一说明:我只是说了些她能想到的话。
我有那么一瞬间,曾经浮现这样的冲动:对她说,也许这是我陪你的最后一个春季了。但想了想还是算了,既然那一刻尚未到来,我宁愿让自己多几分余地。倘若病情好了呢——我不说那种奇迹,而是倘若能够实现我的计划,在粉饰太平之中与她分离呢。让她在无知无觉中告别我,即便是我的一厢情愿吧。
总之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管怎样,当下这一步一定要走。如果孩子生下来,一切都全都被毁了。我的一切,还有她的一切,全都会成为那孩子的代价。
如果通通如我所想,这件事对她来说,虽然肯定有些难以割舍,但也不会走到很纠结的地步。我相信以我在她心中的影响,区区这种行动应该不算什么。既然这件事对我们彼此都很有利,我想不出她有迟疑的理由。
吃了药才写的,但写多几句话头就开始疼了,算了吧,暂且搁笔。
如读者诸君所见,这天是2009年2月9日。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算起,已经过去了几个春秋。时间照常运转着,时间当然是照常运转着,而且不会停歇。
在浅川女士家。
这天,不仅是编者和浅川女士在场,伊藤女士、近江先生、小山先生和池田先生,也拨冗前来参加访谈。浅川女士为此泡了两壶大吉岭红茶。
尽管编者起初以为把伊藤和近江两人一并请来浅川女士家,不算什么明智的选择,但浅川女士既然对此没有意见,编者自然不会计较太多。
况且,即使是曾经懵懵懂懂的情愫,那些未能燃起的火苗,说到底也已经是十数年前的事情了。一切变成了历史,座中众人也有了一些年纪,便无意再生波澜,也不再去计较那些昔日或隐藏或显露的真相。
浅川女士实现了去英国的目标,至今依然是单身。近江先生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他的妻子出身福冈。不是伊藤。
一切风景的的确确成为了过去,变成了风中凋零的残骸。
理应不会再牵涉任何感情了吧,但当编者提及,需要收集这最后一部分的信息时,她的所有朋友都欣然接受了邀请。即使是当时身在国外,忙于指挥乐队的伊藤女士,也和编者约了合适的时间。
当编者与浅川女士一起,调整好时间表,让大家得以像现在这样济济一堂时,所为何事已经很明晰了。
协力做了一桌有鱼有肉的饭菜。酒足饭饱,坐在沙发旁边看了一阵电视,便开始工作。有的人负责回忆,有的人翻看过去的各项记录。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小山先生,他托在新媒体公司的人脉,带来了当时市面上几乎全部的新闻,囊括了能够发现的大量细节。此外,池田先生也带来香音的所有词曲作品;所有这些,都整理在一个小小的,蓝色封皮的文件夹中。
那些新闻对编者的书写起了大作用。但至于谱子,编者看不懂,不过望着那些缥缈的音符,仿佛当真见到了中岛香音本人似的。让人有这么一种感觉,仿佛她此刻正与我们身处同一个房间,和浅川女士、伊藤女士排排坐在一起,聆听我们追述她的故事。
二十岁的她,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会深受感动吗?会感到有些滑稽,而呵呵地笑起来吗?
浅川女士和伊藤女士,相信脑中已经响起了曼妙的音乐吧,都轻轻抹起了眼泪,小山先生也摘下了眼镜,在阳台不断不断地踱步。一度让编者有些犹豫,这么匆匆忙忙地写到这里,究竟是否合适呢。
或许有些事情永远不该再提起了。既然覆盖了幕布,就不必扯开。
在编者下定决心之前,浅川女士翻找出一个物件。
那是一个闪闪发光的钥匙扣。上面有一张小小的照片,是香音和浅川女士的合照。
“这就是她给我的生日礼物了。”
“这么好,”近江先生笑道,“我还没收到过她的礼物呢。”
“其实我也没有,”小山先生摇了摇头,叹道,“我们组了那么久乐队,她都不知道我生日什么时候。”
“嘿,你又没说,谁记得你生日呀,”池田先生拍了拍小山的肩膀,“我那次在活动室切了蛋糕,写明了‘池田裕良生日快乐’,下回问她她又忘记了。”
“我也是,”近江先生说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