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我全都知道了。”
茉莉轻轻地说道,昏淡的光线里，尤其一双眼睛亮的出奇，宛如灯光里澄澈明净的湖泊，静静看着他：“我明白了。”
戴远知哑然失声,喉结动了几下,才问出那句：“你明白了什么？”
茉莉意识有些恍惚,眼前他的模样渐渐看不清。她努力遏制着泪意,让自己笑得很甜,很轻松：“你隐瞒身份,对我的特殊照顾，都是奶奶的缘故,是我自作多情，让你受到困扰。”
她擡着头,视线却并不敢焦距在他脸上——她不敢看他。泪光在眼眶里汇聚，始终不肯掉落下来：“我会时刻告诉自己，你是戴先生，不是赤华。你会结婚，我也会，我们会组建各自的家庭，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以后……”
茉莉咬着牙,逼迫自己说完：“在我心里,你都会是我的长辈。”
从始至终,茉莉的语气都没有丝毫的起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平静,才能说服自己相信这番话。
空气中涌动着一股汹涌的暗潮，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绷紧的情绪在等一瞬的爆发。
戴远知始终都没有开口，视线犹如一口深井，黑沉压抑地注视着她。
静了瞬，他像卸了力，倒退半步，任由后背撞在门上，发出哐的一声震荡，同时轻轻地冷笑了一声：“长辈？”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戴远知，那么的愤怒，带着浓浓的自嘲。向来，她以为他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可仔细回忆起来，他又何止是第一次动怒。
也许，詹午阳是对的。戴先生偏爱着她，所以她才会有恃无恐。但那并不代表，他对别人也是同样的仁慈，也不代表，他不会发怒。
情绪梗在喉咙口，闷在胸口，那感觉比死了还要难受，上不来下不去。
风把门窗撞得不断作响，茉莉垂着眼，轻声说：“你大了我一轮，不是长辈是什么？”
戴远知气笑。未过半秒，敛去笑意，靠着门，眉心紧拧，目色沉沉，低头看着她，像是要在她脸上凿出一个洞来：“你真的，这么想？”
眼眶承不出重，眼泪落得无声无息。
将心底那股无名的苦涩咽了回去，茉莉含着泪光仰起头来：“我怎么想的不重要。戴先生一诺千金，戴家和许家渊源深厚，不是凭你我的意志可以改变的，何况，我也已经答应了老太太，戴家会生生世世守护我和我将来的孩子。”
“就算今天我和许家没有关系，只要你是戴先生一天，你身上扛着的责任，你的家族使命不会让你停下脚步。我很想什么都不管了，只享受当下，人都是贪心的，要了一点，就会要更多。戴远知，我想要的是更多更多，我要你的爱，不是在这样阴暗的角落里，你给的起吗？”
沉默。她已知道答案。
茉莉垂下了眼，轻轻说：“我会克制好自己，以后也请二叔守好自己的承诺。”
她侧身，往另一扇门离开，手被身后的人拉住，茉莉被迫顿住脚，用力往外挣了挣手，被攥得更紧。
话到了嘴边，他换了说辞：“那天的话不是限制你交友。”
“我知道。上次我说听进去不是在赌气，我不会让您为难的，也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卷入危险之中。戴先生，我远比你想的要惜命。”
戴远知闭了闭眼，像是按捺着什么情绪，过半秒开口：“这么晚了，送你回去。”
“我打车就行。”茉莉挣了挣，还是没挣动，她垂下眼，咬紧唇：“你放手。”
戴远知松开了她。
茉莉打开门，风雪扑进来。冷风从鼻腔灌入肺里，她弯下腰剧烈地一阵猛咳，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眼泪趁机蜂拥冒出。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茉莉条件反射般将咳意吞了回去，快步离开。
戴远知紧忙跟了出去。
武罗见状迎了上来：“戴先生，黄姑娘她……”
戴远知一下清醒过来，止住了步伐，对武罗道：“让小李送她回去。”
武罗楞了楞：“您不去吗？”
戴远知烦躁不已：“少废话，快去。”
“黄姑娘，您等等我。”武罗小跑着朝茉莉的背影追去。
戴远知长身立在廊檐下，外面是北风肃雪，白茫茫一片的雪野里，他站了许久，望了许久，像回到了十七年前那个晚上。
心痛是什么感受，他已经久未体会过了。
*
茉莉没有拒绝武罗的好意。她知道那一定是戴远知的安排，武罗也只是奉命行事，她不想为难他。
那天晚上，她在车上哭了一路，小李见她哭的这么伤心，心里不好受，把纸巾盒递过去的时候，出声安慰道：“黄姑娘，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希望你振作一点，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谢谢。”茉莉抽过纸巾擦掉眼泪，望着车窗外发呆，眼泪又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她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和蒋国宇分手，被造谣的时候，都没有这样伤心过。
但那会儿和现在的情况有所不同。论人品，论素养，蒋国宇拿什么和戴远知比，更何况，蒋国宇切切实实地伤害过她的。
她和戴远知，更多的是，无论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如愿以偿的遗憾。
这才是最无力，也最抓狂的。
“小李。”茉莉擦掉脸上的泪痕，轻出声：“你失恋过吗？”
小李闻言笑道：“我以为啥事呢，失恋啊，这不是挺正常的，谁没有失恋过，我差不多半年能失恋好几回呢，都习惯了。”
“你不难过吗？”
“有啥可难过的，”小李笑嘿嘿的，完全没过脑子的说道，“分手就分手，下一个更好。”
茉莉想了一会儿：“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那本来就是啊，我给你说黄姑娘，要想赶快走出失恋的阴影，唯有快速进入下一段新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