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疑窦
李格格的举动并未在府里掀起太大波澜,虽然都知道她跟四爷起争执,可四爷才是府里主子,哪个妻妾能拗得过他呀?
何况四阿哥都已经严厉制止了,众人自然想不到李氏还敢抱些胆大包天的念头。
二月里的天已经有了微微暖意,可冷风吹在脸上仍跟刀子刮似的,云莺才走几步便已受不住,撒娇对觉禅氏道:“咱们进去吧,怪冻人的。”
觉禅氏不禁摇头,女儿真是被宠得越发娇气了,以前在家好歹还有几分勤勉,少说话多做事,如今简直成了木头,戳一下才动一下,没见过这般懒洋洋的。
觉禅氏道:“不行,再走会儿,若实在冷,我让挽星去给你拿个手炉来。”
觉禅氏这等有经验的妇人,太知道头胎生产的难处了,她深悔那时候太听婆母的话,成天在榻上卧着,又只知胡吃海塞,结果生产的时候却使不出力气,嗓子都几乎喊哑了,幸好胎儿不算太重,否则母子俩怕是会一同憋死过去。
云莺还不到临盆的时候,正该趁此加强一下筋骨,靠人不如靠己,宫里的稳婆还不见得比外头好呢,否则哪有那么些难产的娘娘。
云莺只得顺从地让母亲牵着,说起来也有好久没这样宁谧地享受天伦之乐了,虽然不舍,但云莺还是道:“再过几日您便回去罢。”
她怕觉禅氏不在,瓜尔佳府将要乱套,祜满是个粗人,一味只知豪爽仗义,趁无贤妻约束,恐怕会把以前那些兄弟都叫来家中划拳猜酒,一片狼藉等着谁收拾?
觉禅氏也正有此意,女儿的胎总还有两三个月才生得下来,她也不能一直在贝勒府上住着,到底不是正经姻亲,让那拉氏家人瞧见也不妥当。
她拉起云莺的手渥了渥,“等快要临盆了,让挽星送个口信过去,额娘再来陪你。”
云莺点头,母女俩展颜一笑。
此时二人已经行至东院门外,云莺想到弘昐阿哥种痘归来,自己还未去看过,不如趁这个机会进去?
哪知正要上前叩门,就见一个小太监匆匆冒出,险些将她撞翻。
挽星唬了一跳,喝道:“你这人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
那人赶紧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都是奴才不好,还望侧福晋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
云莺见他形色匆匆,诧道:“怎么慌里慌张的?”
小太监苦着脸,“二阿哥发起高热,李主子让快请太医呢。”
觉禅氏跟女儿面面相觑,无疑都被这消息惊到了,回去的路上,觉禅氏便咦道:“你不是说牛痘术很安全么?”
云莺的心也在往下沉,当初四爷将此法推广时,讲明了也有她一份功劳,虽然外头尚不知情,但宫里上下都晓得的,若真闹出人命官司,恐怕她也脱不了干系。
但,她很确信原理没错,何况实行起来也有约摸小半年了,怎么偏偏在李格格的孩子身上出事?还是弘昐体质太过敏感的缘故?
云莺当机立断,让觉禅氏这会儿就请辞,否则等封了府门,想走都走不了了。
觉禅氏知道兹事体大,又劝女儿自个儿当心,尤其得在四爷跟前示弱:此事虽与她无尤,究竟难以撇开,弘昐又是四阿哥的亲生子,怕他关心则乱。
云莺强笑道:“您放心,我都明白。”
心里却在打鼓,她到底值不值得信任呢?倘若胤禛真因此怀疑她,哪怕只有一点点迁怒的意思,云莺觉得自己也会受不住的。
因这桩变故,云莺晚膳了无滋味,连她素日最爱的桂花糯米藕也只用了两三片就叫人撤下去。叫挽星打探情报,也只说东苑那头忙忙碌碌,别的一概不知。
四阿哥一直忙到半夜三更才过来,本待和衣而卧,哪知云莺分外警觉,一下子坐起身来,又唤人点起蜡烛。
四阿哥脸上很有疲倦之色,“你还没睡?”
云莺嗫喏,“我睡不着。”
到底是条人命啊,不管是否意外,她都难以眼睁睁看它发生。
云莺于心不忍,“弘昐怎么样了?”
“经太医救治,高热已经退了。”
云莺方松口气,可四爷下句话就令她如坠冰窖,“但太医也说,弘昐即便康复,往后也很可能心智不全。”
换言之,有可能变成傻子。这对望子成龙的李格格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
云莺惊道:“当真是因为种痘的缘故?”
她开始怀疑自己提出这项黑科技是不是好事了,莫非是她忽略了其中风险,以致误人子弟。
“是,也不全是。”四阿哥冷冷道,“我也不曾想到她会蠢钝至此,私自将那几筒痘种调换。”
原本他也以为是意外,可李氏脸上的心虚实在难以忽略,她若没做错什么,有什么可内疚的?
因此四阿哥一面稳住局面请太医看诊,一面让苏培盛将伺候李氏的康嬷嬷等人收押起来,几套刑具下去,果然吐口,弘昐口鼻所接种的,可是实打实从天花病人体内提取出的胞浆,因此出花才这样厉害。
云莺:……她实在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自作聪明的人,你自己看不起牛痘,那也不用忙于接种啊,这下反倒弄巧成拙。
偏偏李氏又是弘昐的生母,身体发肤血浓于水,事发之后哭成泪人儿一般,四阿哥还不能拿她怎样。
可他对李氏已失望透顶,就算李氏苦苦哀求他留下,他还是硬起心肠来了西苑。
云莺唯有唏嘘,李氏这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但换个角度,李氏在府里的地位倒是稳当了,不会再有人将她视作大敌——云莺隐约记得历史上的李格格只有个叫弘时的孩子养到成年,前面的想必都夭折了,如今瞧着,弘昐虽然痴傻,好歹保住了性命。
四阿哥拉起她的手,叹息道:“我只盼你能生个健健康康的阿哥。”
这事儿云莺可做不得主,生男生女看天意,万一四阿哥以后失望呢,那她不是白答应了?因此只含糊抿了抿唇。
又问四阿哥南巡之事可要继续。
四阿哥道:“自然。”
别说弘昐只是高烧,即便此刻没了,为皇阿玛尽忠也是第一要务。他们这些阿哥们看着威风凛凛富贵无匹,可也终究不过是万岁爷的附庸罢了,几时等他们自己能做主了,那才有随心所欲的一天。
这还是四爷头回在她跟前展露野心,云莺听了只当没听见,实在没她好插嘴的。
四阿哥又叮嘱她这段日子自己不在,千万得注意保重,有什么风言风语都先忍着,自己回来再替她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