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坦白
挽星亦回过味来,忙道:“主子,您一定得告诉德妃娘娘!”
她是真挂念旧主,以前好歹在永和宫伺候过几年,而德妃待她也不算坏,如今眼看着福晋下这种毒手,哪里能不义愤填膺?
云莺也不见怪,若非挽星是个重情义的,她还未必肯用她。
只,仍有些踌躇。
顾嬷嬷原先还以为是挽星给侧福晋定的膳食单子,及至在旁听了一箩筐,方才明白怎么回事,轻轻摇了摇头,“主子,您不能贸然行事,就算要提,也不能由您来提。”
那上头到底不是毒药,万一弄错了,岂非有污蔑之嫌?何况侧福晋与福晋的恩怨大伙儿皆看在眼里,倘若德妃以为是侧福晋栽赃嫁祸,反而得不偿失了。
还是得静观其变——顾嬷嬷与挽星不同,她对德妃没什么感情,效忠的只有四爷,而德妃往日是怎么待四爷的,她亦心中有数。
说句不中听的,德妃这么病歪歪的对四爷反倒是好事,眼瞅着十四阿哥羽翼渐长,德妃早有扶持幼子之念,倘她俩联起手来,四爷何以自处?
倒也不是说顾嬷嬷愿意眼看着德妃受害,那些食材反正吃不死人嘛,等想到合适的解决办法再揭露不迟。
云莺拎着那张单子左看右看,最终还是……呈到了四爷跟前。
没办法,她不能当好人又不能当恶人,就只有让他们母子私下解决了。
而四爷的神色阴晴不定,“这真是乌拉那拉氏的手笔?”
云莺眨巴着杏眼神色坦然,不然她有什么必要陷害?何况德妃的饮食又不是秘密,而她那段时间都不在宫里呢。
四爷叹了口气,他虽然因为福晋近年来所作所为十分忿怒,也早就认定了福晋是个小肚鸡肠之人,可德妃却一向对福晋不错,哪怕偏爱云莺生的几个孩子,外人面前向来是不肯乱了嫡庶之别的。
福晋何以恩将仇报?
四爷思索再三,备车去了永和宫。
其实南巡归来他也请过两次安,不过都是隔着帘子远远地问候一声,一来里头有女眷,十四弟妹也在,二来,谁知道额娘是否愿意见他?也许她更需要十四弟陪伴。
四爷神情萧索,不知从何时起,他与德妃间有了重无形的隔膜,犹记得小时候他被拘在承乾宫里,心里却无时无刻不惦记着永和宫,总想着悄悄溜出去见额娘一眼,他记得额娘身上的熏香,记得桌上那香甜的桂花蜜藕的气味,都是幼时的他垂涎已久的。
可却始终不能得手。
后来孝懿仁皇后病殁,他回到德妃身边,却再无法抱有那种憧憬与亲近,是因为十四弟?是,也不全是,孝懿仁皇后去世的时候,十四才不过周岁,无法与他这个大孩子争竞。
可他清楚地记得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许是为了避嫌,德妃不肯与他亲近,而因为养母新丧,他也不敢表现得太过热切,他们站在一起不似母子,倒似宾主。他知道,德妃疑心他被孝懿仁皇后养熟了,更亲近佟氏一族,而他呢,尽管意识到这点,却固执地不肯剖白,任由裂隙滋生——误会便误会罢,反正德妃的母爱自有归处,她并不止他一个孩子。
而他却是习惯了不被爱的。
四爷沉吟时,通报的侍人已经返回,请他进去。四爷便理了理衣裳,重新摆出云淡风轻的架势。
德妃正在喝药,眉头都不皱一下,喝了大几个月的苦药,舌头早就麻木了,哪里还辨得出滋味。她只微抬眼皮,“这会子怎么倒过来了?”
宫门快要下钥,实在太晚了些。
四爷本该立刻说事,可听见这坦然的逐客令似的口吻,亦难得起了点火气,淡淡道:“额娘病重,儿子还不能来探望?”
德妃终于认认真真打量起他来,老四打哪吃错药了?难道就因为晌午她留十四用了顿午膳?
这么想想倒有些心虚,遂缓声道:“额娘是怕你累着,你才从南边回来,舟车劳顿,怎么不多休养几天?”
说完便让侍女搬锦杌来,又把自己常用的一个鹅羽软垫给垫上。
四爷直挺挺地坐下,脸上仍是面无表情,眼神倒是柔和了些。
德妃叹口气,“你还没用膳罢?”
细想想确实只疼小的忘了大的,罢了,一碗水总得端平。
待要命人布菜,四爷却道:“不必,儿子已经用过。”
德妃一怔,老四以前一忙起来就忘了时候,经常到夜半才饥肠辘辘传宵夜,弄得膳房叫苦不迭,如今倒是肯准时准点了。
到底成了家的缘故,她含笑道:“亏得侧福晋体贴。”
对云莺德妃自然没什么可指摘的,她或许不算外人眼中的贤良人,可对老四着实掏心掏肺。故而,哪怕那拉氏这段时日伺候自己十分尽心,德妃也不肯为这个分了彼此,故意怠慢瓜尔佳氏——她知道那拉氏有些失望,可人总得念着好歹。
当然,德妃不是那等赏罚不分之人,她对四阿哥道:“福晋以前是做了些错事,可近来我瞧她言行举止,约摸已经改过了,你便大人有大量,饶恕她一回罢。”
拿她当个摆设也好,好歹解了禁足,别叫人看笑话。
四阿哥哂道:“是福晋让您来说的吗?”
德妃微微不悦,这臭小子,有人帮他揩屁股他还不识好歹!若非那拉氏在她生病之时尽心尽力,老四岂有不被弹劾的?老八那些人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内宅的纷争究竟是些细枝末节,焉能影响大局?她跟孝懿仁从前几乎撕破了脸,如今对着那女人的神位不也照样恭恭敬敬的么?
老四还是不够圆融,过刚易折。
德妃待要继续劝说,四爷却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您且瞧瞧这些。”
德妃怔了怔,她都病得只能喝粥了,还要她看菜谱呢。
随即却反应过来,正是她前阵子的饮食,老四连这个都要打探,便这般防备?
看着额娘猜忌目光,四阿哥亦轻轻叹气,随即将那食物相克之理微微道来。
德妃有些难以置信,依老四的意思,是儿媳妇要害她?可四福晋图什么!
四爷目光冰冷,“就为了能名正言顺留在您身边,好逃脱惩治,您不会以为她真心孝顺吧?”
德妃深吸口气,“也许只是误会。”
寻常人哪里懂得这些,误打误撞弄错了也说不定,何况她这病虽缠绵不断,却也并不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