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35.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在郑思远的小时候,他的爷爷常常坐在温暖的阳光下跟他讲述老家的种种往事。
爷爷说老家的江里有着数百种鱼,色彩斑斓,形态各异。老家还有一个何爷爷,那可是个厉害角色,能自己亲手扎出坚固的木筏,然后一个猛子扎进乌江里,像条矫健的鱼儿般在几百米的江面上游个来回,不带一丝疲惫。
爷爷还说,家里有个祖奶奶,每天都在眼巴巴地盼着他们能早日回家。
郑思远总是眨巴着好奇的眼睛,满怀期待地问爷爷:“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爷爷总是摸摸他的头,微笑着说:“等你长大。”
奶奶则在一旁解释道,那是因为交通实在不便利,一来一回的,时间全都得耗费在路上。
直到他九岁的那一年,父亲郑伯源接到了回镇上主持工作的任务,于是于诗雯带着他回到了镇里小住。
一路上,于诗雯不停地跟他念叨着,要对何家人恭恭敬敬有礼貌,要爱护何思桓弟弟,还要尊敬何家的各位长辈。
那神情,那语气,好似生怕他在镇上任性胡为,丢了郑家人的脸面。
回到镇上的郑思远,简直就像一只从笼中挣脱的鸟儿,重新回归了广阔的大自然。
他上午的时光大多是在何家度过的,因为于诗雯受了嘱托要给何思为补课。
每天清晨,他和何思为并肩坐在堂屋那张大大的圆桌前埋头写作业。
何爷爷在他们身后开着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中,何爷爷认真地洗碗。于诗雯则手持着扇子,轻轻地给两人扇风,带来丝丝凉意。
偶尔,会有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如同轻快的鼓点,惹得两个小孩的心不停地往外面飘。
他和何思为即将写完所有的暑假作业,可他们之间却没说过多少话。
他才不在意呢,心里想着跟女孩子有什么好玩的。写作业的时候也是,她写作业又笨拙又缓慢,一道简简单单的题目,她都得琢磨半天。
跟她在一起,还不如跟何思桓那个“跟屁虫”一块儿,何思桓虽说小了几岁,但是他清楚哪里能够摸到肥美的虾,哪里可以摘到甜滋滋的拐枣和香气扑鼻的八月瓜。
在镇上,他拥有充裕的时间尽情玩耍。他去爬那郁郁葱葱的山,去清澈的后溪嬉戏,去泥地里抓滑溜溜的泥鳅,去钻那些大人口中危险至极会死人的“山洞”。
他偶尔也会带上何思为,她在山洞里总是会害怕得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不肯松开,那一刻,他似乎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男孩子是应该保护女孩子的。
在镇上,于诗雯对他的管束宽松了许多,镇上小孩能做的那些有趣事儿,他都能够尽情去尝试,不像在市里的家中,处处都被严格地管制着。
直到有一天,他和何思为前后脚从山洞里面回来,陈梅阴沉着脸,直直地站在门口.
她语气严厉地问何思为:“去哪儿了?”
原来是何思桓那个小跟屁虫,不满被他们两人抛下,回家跟陈梅告了状,说何思为跟着人去钻山洞了,可他不敢说出郑思远的名字,因为他怕郑思远以后不再分给他好玩的玩具和美味的零食。
“山洞。”何思为不敢撒谎,怯生生地回答。
话音刚落,陈梅的手掌就落在了她的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去那些地方,你不信是不是?你皮子又紧了是不是?”
陈梅一边大声责骂,一边不停地推搡着何思为。旁边的于诗雯急忙快步过来拉住陈梅。
“和谁去的?”陈梅厉声问道。
旁边的郑思远偷偷瞥了眼何思为,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自己被暴露。
好在何思为坚定地说了句:“我自己去的。”
陈梅还准备继续责骂,被于诗雯拉去了前厅。
郑思远那颗悬着的心这才像石头落地一般放了下来,赶忙上前递纸,静静地看着何思为一点点擦去脸上的泪水。
自那以后,何思为成功获得了郑思远的信任。凡是他得到了好东西,第一个想要分享的人必定是何思为。
后来,他才从爷爷那里得知,山洞里往上走的那条路极其狭窄,两边都是深不见底的深潭。要是脚步走不稳,滚下深潭,人可能就没了性命,每年镇上都有顽皮的小孩因此而不幸丧命。
暑假很快就过去了一半,于诗雯带着郑思远回到了市里。
那时候的何家对于他来说,就是整个镇子的一个生动缩影,犹如童年时期那充满梦幻色彩的温馨港湾,他满心期待着能够再次回到镇上。
原本以为他和何思为会在第二年的暑假里重逢,却没想到再次相见会是何爷爷去世的那一天。
那天,他刚刚抵达镇上的老宅,还没进门,就站在门口听见奶奶对爸爸说:“要不是你硬要你何叔留在老街给你们单位的人开私灶,你何叔会出了事还没人发现?”
“何叔是脑溢血,就算......”郑伯源试图开口辩解。
“就算什么?你以为何军心里不怪你?你换个人试试,你看他跟不跟你拼命。”
奶奶说话的语气异常凶狠,“不要做没有良心的人,我和你爸不是这样教你的。”
郑伯源顿时再说不出反驳的话语。
过了一会儿,他又听见爷爷说道:“搬迁工作完了以后给何军找份工作,别让何家人的日子太难过。”
何思为不知为何那几天一直在发烧,他每天下午都要和于诗雯去医院给她送饭。
他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何思为面色苍白如纸,毫无生气,这和之前那个活泼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他听见她说她要回去读书,他心里不禁觉得她真可怜。
读书能怎么样呢?考上一中又能怎么样,死去的人又不会回来。
直到几年后祖奶奶去世,郑思远还是无法对何思为的感受产生深刻的共鸣,只是偶尔想到那些关于祖奶奶的零碎记忆,会让他在心里默默感叹:噢,原来祖奶奶对我也挺好的。
在那以后的两年里,两家人的关系就像是断了骨头的手臂,全靠着那层“筋膜”勉强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