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怪物

怒火，恨意，屈辱层层堆积，聚集成一个巨大的球，不停胀大，表面被撑得几乎撕裂，如同他心上一道道的伤痕，斑驳密集。

男人尖利的嘲笑几乎要将这个球戳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条沾满盐水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伤口最深处。

“你不是最爱你的母亲了吗？为什么不反抗啊？”

“你的爱如此廉价吗？你的爱需要权衡利弊吗？”

“有本事就将他们都杀了，你敢吗？”

“你就是个懦夫，你讨好祖父，培养心腹，可连饭桌上的羞辱都无法反抗，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万俟谨，忍气吞声得到了什么？你向祖父摇尾乞怜得到了什么？”

“不要再忍了，把你心中想做的事都说出来，去杀了他们，去为你母亲报仇。”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丝丝缕缕的黑气缠绕，编织出一场幻境，万俟谨看见自己猛然将手中的筷子分别射向万俟慎和王素，霎那间，鲜血喷涌，脖子上的大洞血流如注，他们错愕惊恐的表情在他看来十分动人。

血淋了一脸，他素日温润如玉的面庞此刻像是地狱修罗，周围的侍女不停在尖叫，他嘴角却扯开一个夸张的弧度，恐怖至极。

万俟毅拍案怒吼，手中金光挥来，他随意抬手一挡，冲天浓郁的黑气自手心冒出，像无数只蝙蝠将他的父亲包裹，身体迅速干枯灰败下去，万俟毅痛苦的嘶吼传来，在他听来却像世上最动听的歌乐。

“这不就是你渴望的吗？”

脑海中响起一道极轻的声音，却如同一条阴冷的蛇，吐着信子，眼中闪着森冷的红光，极快极冷地钻入了脑海深处。

万俟谨青筋暴起，他死死咬住牙，低下的眼眸猩红一片，握着筷子的手不停颤抖，像是在极力忍耐。

他听见父亲终于开口了，语气十分冷淡，仿佛在对待一个陌生人，而不是他的儿子。

“之前为了锻炼你的心性，院子里的下人都撤走了，你祖父说还是需要人来伺候你，我给你安排了几个人，待会就到你的院子里了。”

他听见王素娇嗔的声音，听见万俟慎嘲讽的声音，听见三人接连离开，听见侍女唤他。

可万俟谨始终低着头，颤抖着，直到天色全暗，浓如墨色的黑暗几乎要将他吞没。

脑海中的幻境慢慢消散，黑气也逐渐消失。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能控制我的情绪？！”

他终于缓过神来，怒声质问脑中的男人，可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椅子猛然退开，发出刺耳的声音，万俟谨踉踉跄跄，推开了想要扶自己的侍女，身影消失在回廊深处。

华灯初上，月明星稀，长街上灯火如流，街头熙攘吵闹，叫卖声不止，比白日里还要热闹几分。

这条街是凤羽城有名的夜市，美食美景，玩乐把戏，衣裙首饰，应有尽有。

当夜晚来临时，这里才真正热闹起来，但也有少数店铺结束了营业，准备回家。

街角的善草堂正要关门，穿着白色长衫的男子将门口挂着的灯取下，有百姓路过冲他打招呼。

“黎大夫，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关门了啊？”

黎沛提着灯，眉眼亲和，他笑着解释：“家中有事。”

说罢他礼貌地一颔首，转身准备进去，身后有一披着斗篷的人急急叫住了他。

“黎沛！”

正欲踏进的脚步一顿，黎沛诧异地转身，雪白的衣袍扫过门槛，灯光摇晃。

他伸手扶住了灯，借着去看戴着斗篷的人，只见黑色的斗篷将人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来挺拔的鼻子和薄唇，一颗小痣缀在旁边。

黎沛瞳孔一缩，连忙上前几步，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

斗篷之下的人抬起了头，一双凤眸漆黑无比，仿佛无边的浓稠暗色。

万俟谨焦急地掐住黎沛的手臂，语气干涩：“我身体里的那个怪物，它——”

“等等。”黎沛打断他，警惕地扫视一圈，手拉住斗篷：“进去说。”

两人无声且快速地进了屋子，黎沛将大门紧闭，隔断了外面的街市。

就在这时，两个女子结伴经过，都是十分普通的相貌，其中一人手上还拿着糖葫芦。

“小姐，府里有不少暗卫，为何要去地下城挑？”

这声音俨然就是望夏的，果然，她身边正吃着糖葫芦的女子挑眉，唇齿含糊：“这不一样，府里的都听命于父亲，我想要一个自己的。”

“哎呀——”女子急忙捂住唇，用手按了按脸侧，一路到下颚，将翘起的面皮按紧了些。

逢孙姁三两口将糖葫芦吃完，扶着脸小口小口地嚼，尽量不扯到脸。

今晚她向逢孙家主撒娇，说自己需要一个暗卫，后者大手一挥就说给她二十个，但逢孙姁提出她想去地下城挑一个，自己来培养。

逢孙家主起初不同意，到后来他无奈，暗中给望夏递了一个眼神，允许了。

地下城顾名思义，是建在凤羽城地下的一个涉及灰色交易的场所，什么都沾点，要是有还不起钱的人。

就会被丢进那里有名的死斗场，要是想出来就只能不停地打，直到有人愿意出钱将其赎出去。

但出去前地下城会提供一份卖身契，保证被赎出来的人不会逃走或者攻击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