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92章
任英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江凡像是感知到了一般，第一个冲了过去，后面姚意和姚思也跟着围了过来，他眼睛通红，声音哑的不像样，像是破旧的铜锣般嘶哑难听，“怎么样了？”
梁医生摘下口罩看着他点了点头，“手术很成功。”
一句话，江凡像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往下滑了一些，曲着腿弯着腰，显得矮了许多，有点可怜。
“谢谢。”他哑着嗓子说。
“现在说谢谢还太早了，”梁医生叹了口气，“术后的康复过程才是最大的问题，你好好休息一下吧，你这样我怕你奶奶还没怎么样，你自己倒是先倒下了。”
“我没事。”
梁医生拍着他肩膀摇了摇头，“等麻醉药效过了就会醒了，有什么问题再来办公室找我。”
看着人走远，江凡他们三个就跟着护士身后朝着病房走去，到门口的时候，姚思伸出手把他拦住了，他动作机械缓慢的擡头，像是没明白其中的意思
“你先回去休息吧。”姚思说。
“我没事。”江凡咽了咽口水回答。
“你这样还说没事，”姚意皱着眉道，“你自己说说你这几天有睡过觉吗，眼睛里全是血丝，大晚上出去都不用化妆立马就能吓死几个人。”
“我真没事。”江凡又强调了一遍。
他现在大脑特别乱，里面跟有人用铁锤使劲敲打一样，疼的嗡嗡响，全凭着一口气撑着，要是松懈下来，这口气没了，他就又会想到林余，一想到林余心脏疼的快要炸裂开来，所以只能逼着自己保持清醒，不能放松，不能闲下来，不能停下。
说不遗憾是不可能的，他努力了这么久不是为了读一个大专的，他也想和林余一起去故宫，去长城，去看看升旗，闲暇的时候还能骑着单车怀着激动的心情，在去见对方的路上，他们有几年的时间可以在一块儿，可以在一个城市互相陪着对方长大，可事实上这些都只能成为不可能实现的幻想。
人不能这么自私的，他不能抛下奶奶一个人去到距离安阳几千公里的另一个城市，也不能让本来只属于自己的负担变成林余的负担，没有人会像他一样，谈个恋爱还需要拖家带口的，他只是想让林余开心而已。
不能在想了，再想下去整个人都会疯的。
姚思看着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皱了皱眉，“你就算不困，那你回家洗个澡收拾一下可以吗，你也不想让老太太看见你这样吧。”
江凡没回话，只是低着头打算扒开姚意和姚思进去。
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是真的让姚思有点生气了，他一把拉住江凡手腕强硬的拖着人往后走，头也没回对身后的姚意说：“我送他下车坐车，你看看点，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姚意挥了挥手。
江凡被拉着往前踉跄了几步，扭了扭手腕没抽出来，只能出声不悦道：“姚思，我都说了我没事，我自己情况我不知道吗。”
“你知道个屁，”姚思回头吼了他一声，“你他妈要是没事早就挣开了，给我滚回去睡觉洗脸，你听听你这嗓子，看看你这张脸，这里有我看着，就算天塌了都有我撑着，老子好歹比你都吃过几年盐，什么大风小浪没见过，有点什么事我处理起来比你容易多了，就你他妈什么都喜欢自己扛着，也不怕把你压成个傻逼，我让你滚回去睡觉你就乖乖滚回去，毛都没长齐还真把自己当个英雄了。”
姚思脾气很好，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是那种不会轻易破口大骂的性子，整个人显得很稳重成熟，每次有点什么事做决策的都是他，极少听到他这么生气，江凡愣了愣，张了张嘴最终一句话没说出来，只能被他拉着下了楼。
两人走的很快，没多久就出了医院，在路口等出租车时，江凡终于哑着声音开口了，“有烟吗？”
“你兜里的烟呢？”
“抽完了。”
听着这话，姚思只是点了一支烟递了过去。
江凡接过慢慢蹲在了地上，被尼古丁麻痹的大脑好像飘了起来，整个人放松了不少，他盯着对面人行道上的垃圾桶，眼睛一眨不眨的。
很安静，姚思也点了一支烟夹在手上，微微低头看了眼身旁的江凡，吸了一口烟问：“你和林余聊了什么吗？”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明明不久之前才打了通电话。可是在他大认知里，好像已经过去可许久，久到听到这两个字都会产生一种浓浓的怀念，江凡愣了愣，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不想说。
也说不了。
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也不想和人分享这个事。
就很难受，难受的心脏快要爆炸了。
只能用力的大口大口呼吸缓解这份窒息感。
“不想说就算了，”姚思又看了他一眼，“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得了，睡醒来以后又是美好的一天。”
“谢谢。”江凡咽了咽口水说。
姚思笑了笑，擡脚踹了旁边这人的背一下，“你几年前就说过了，我也不差你这句谢谢，行了车来了，上车吧，这里有我呢，你只要管好自己就行。”
车子慢慢行驶着，江凡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路口的姚思，突然想到当年那个风尘仆仆从北京赶回来，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就跑到派出所接自己得姚思，明明时间过了这么久，他永远都能记得那一天所有得场景。
两人的关系亦兄亦父亦友，姚思在自己成长中起到了太过于重要的地位，他想自己的确欠姚思的不是一句谢谢而已，欠得太多了，以至于多到不知道怎么去还。
回到四喜巷时，周围所有的一切和几天前都没有变化，所有事物像是都还停留在林余走的那天一般，他掏出钥匙开门走进院子的时候，院里的花依旧开的很好，没有因为主人的不在而凋零，下意识擡头看了看隔壁的得洋槐书，白色的洋槐花零零碎碎的落了满地，像是铺上了一层白色的毯子，空气中满是这股淡淡的清香。
所有的东西都没变，他甚至有一瞬间还会以为二楼的窗户会被打开，林余会从里面探出脑袋，笑着朝自己挥手，然后挑着眉打趣，“你这副造型是要加入丐帮吗？”
很奇怪，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每年都是差不多的景象，明明已经习惯了，所有的场景他年年都在看，什么地方有点变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特别熟悉，熟悉到对于很多东西都产生了本能意识。
可现在却突然感觉到陌生感，街道是陌生的，院子是陌生的，连这颗洋槐树都是陌生的，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改变，多了另一个人的痕迹，明明是自己的安全领域，却全是林余的身影。
江凡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这几天叹气的次数明显增多，可除了叹气又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只能进屋拿上换洗衣服去浴室冲了个澡，温暖的热水从头顶落下来，打在身上每一个角落，驱散的所有的寒冷，从内到外，从上到下，整个人像是没了力气一般，险些站不稳，只能扶住墙壁。
他匆匆洗漱完，躺在了床上，上面还维持着林余走的那天的样子，所以为什么说世事无常了，两人当时还在这张床上疯狂的拥抱，亲吻，拥有了彼此，恨不得世界就此毁灭让他俩死在对方身边，可再次回来，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看起来有点可笑。
江凡翻了个身，把被子紧紧的攥在手里，用力汲取着上面林余的味道，可是时间过去这么久，再多的味道也都消散了，他只是做着自欺欺人的无用功。
其实大脑和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整个人已经连力气斗使不出来，所有的器官都在叫嚣着休息，自己也知道应该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