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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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差事于秦朗而言,略显糟心。
若是可能,他宁愿跟那个不知道路数的冯道士一块儿合作,也不想跟顾槿安扎堆。虽然这家伙看起来对他挺和气的,但是他心中的别扭劲儿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化解的。
裴元珩吩咐完了事情之后便将他们都赶走了,秦朗想诉苦,正主不让,只好退而求其次,跑去商止跟前抱怨:“也不晓得他是怎么分派任务的,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跟顾槿安一块儿,我跟他压根不熟!要不咱俩换一换吧,或者我跟那份冯道士换一换?”
商止是知道他的性子的,冷静回应:“不熟的话,相处两天就熟络了。”
“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商止:“我站殿下那边。”
这么多年了,他在站位这件事上就没有变过,永远偏袒裴元珩。
秦朗酸了:“你就知道偏向他,从来没有偏过我一次。”
他碎碎念,因为没有进入官场,所以心智还颇有些稚嫩,有什么便说什么:“你们俩就是偏心顾槿安,不就是他比我能干吗,我还比他能挣钱呢。若是这回我比他表现好,你们日后可不能再偏袒他了。”
知道顾槿安有多少能耐的商止怜悯地摸了一把秦朗的脑袋,他大概不知道,泸州知州是如何一步步沦陷的吧?总归是自己人,顾槿安坑谁都不会坑秦朗,而且殿下有意让顾槿安带一带他,商止也是打定主意不管不问。
这会儿秦朗是嘴硬,且等两日瞧瞧他还硬不硬就是了。
秦朗不仅在商止这边嘴硬,到家之后也在父兄跟前大放厥词,扬言自己一定会将顾槿安挤下去,重新成为裴元珩最信赖最器重的左膀右臂。
父兄二人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曾将这种大言不惭的话放在心上。
秦朗却觉得他们可恶极了,翌日连早饭都没用,气势汹汹地跑去找顾槿安,路上他想了很多坏点子,但是真等他见到人了之后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不仅不敢使下马威,甚至都不大好意思看对方的脸。脑子里想想是一回事,但是做又是另一回事了,秦朗自从小时候整了裴元珩反被报复之后,就再没有对被人恶作剧过了,他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与人为难。
顾槿安见他颇为“内向”,伸手递过去一个香喷喷的饼子,热情道:“杏花胡同的饼子味道极好,我刚买的,现下还热乎着,秦兄要不要尝尝?”
秦朗有点诧异,他在家是弟弟,在外也不比裴元珩跟商止年纪大,很少有人这般称呼他。这个顾槿安却是比他小一岁,自己这样针对一个年纪小的,会不会不妥?
对方一直递着饼子,秦朗觉得自己不接会有些小气,于是勉为其难地接过来啃了一口。嗯……顾槿安确实没有骗他,饼子确实好吃,秦朗又往嘴里塞了几口,含糊着道:“这饼子味道真不错,你怎么发现的?”
顾槿安腼腆一笑:“当年赁的房子在附近,每天出门的时候都能看到这个小摊。摊主卖的饼子很受欢迎,味美价廉,多买两个,一天的饭便有了。”
正在咀嚼的秦朗呆住。
他想起来了,这个顾槿安也是寒门出身,而且比商止更惨。商止虽然小时候流浪过,但是很早就遇到了裴元珩,自此之后便没有吃过苦,哪怕裴元珩从前不得势好歹还是个皇子呢,如何能亏待了商止?而顾槿安就没有这样的好运道了,连顿正经饭都没得吃。秦朗良心未泯,瞬间有些怜惜他了。
啃完了饼子之后,秦朗决定今儿带顾槿安回去吃顿大餐,毕竟他秦小公子可不是个占人便宜的。
顾槿安已经琢磨别的事儿了:“这是我昨儿晚上整理出来的,秦兄要不要看看。”
“什么?”秦朗凑过去,却见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京畿一带所有的官窑名称、地点、工匠人数、每年产出数量、盈利几何以及各自擅长制作什么,甚至连今儿一整天如何探访的路线以及要见的人都拟定好了。秦朗倒抽了一口凉气:“你一晚上就打听这么多?”
顾槿安眨了眨眼:“也不难啊。”
不过就是费了点心思,多找人打听一番罢了。他从前替晋王办事,每回都要事先准备妥当,如今王爷成了太子,他做事自然要更加细致才能不辜负太子殿下对他的期望。他是寒门起势,走得比旁人艰难,因而不敢大意。
顾槿安收拾了一番:“秦兄若是无异议的话,咱们就出发吧。”
秦朗默默地将东西还给人家,再不好多说一句话。
一天的的相处,便足够让秦朗了解顾槿安的为人了。对方确实很有能力,这边的官营作坊里不乏有些混子,拿着朝廷的钱中饱私囊、不干人事,哪怕知道他们是商务司的人,也没将他们当一回事。但随着顾槿安出手,情势很快逆转,这些人在顾槿安的游说下当即改了态度,重新变得恭敬起来。
秦朗本来不屑于跟这些人打交道,想着他们不配合那就换一群愿意配合的人过来,但是看到顾槿安面面俱到的安排之后,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想法过于稚嫩了。的确能换,但是总不能每到一处换一处,哪有那么多的管事跟工头?而且,他是想要通过这件事证明自己能力的,若是轻易换了这些人,势必会引起作坊里人心动荡,到时候别说立功了,能不能不受牵连还是个未知。
跟着顾槿安花了两天功夫将京畿一带所有的官营陶瓷作坊都摸清楚了后,秦朗早已经收起了先前傲慢的心思。
裴元珩跟商止看重这家伙还是有道理的。
但是他秦朗也不是毫无用处,他虽然不擅长交涉,也不擅长鼓舞人心,更不擅长分配任务,可他审美一绝,了解各作坊的手艺之后,便能根据他们擅长的方向绘制各种瓷器的花样。淡雅的、精致的、奢华的、美轮美奂的……这些稿纸看得顾槿安目不暇接。
他转而问及作坊里头的管事:“这些你们能做吗?”
管事们看了最上面一张草图,这些工艺对于釉上彩料的制作工艺要求极高,他们烧纸瓷器烧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大胆的配色与构想,若是能做出来,不知有多富丽堂皇。
后面还有别的,或是纹饰多而复杂,或是造型古朴厚重,或是极简但颜色要求异常苛刻,每一样都出挑,但是每一样于他们而言都是一项不小的挑战。众人半天没敢说话,还是打头的那位管事横了横心,取走一张工艺最复杂的:“大人,咱们作坊先试着看看能不能将这张烧出来。”
他一开口,剩下的人连忙捡了一张拿走了。若是只烧一种,那还可以努努力,要是都研制的话,那就真的要愁死人了。
任务分配后,众人各自散去,心中虽有担忧,但是又忍不住抱有希望。万一能烧制成功呢,那他们岂不是要闻名于天下了?
翌日顾槿安跟秦朗前去东宫汇报进展时,也未邀功,特意将秦朗的花样给带了过来给众人过目。这也算是他们近来最大的亮点了,顾槿安不仅将秦朗给推出去,还当着众人的面狠狠赞了他一番。
秦朗埋着脑袋,都要无地自容了。
人家确实没有什么坏心思,甚至心胸宽广,远非常人能比。反观他自己却是个十足的小人,一开始还打算给他一个下马威来着。
等到他旁人散去之后,秦朗单独留了下来,在裴元珩面前哀嚎了几下,甚至隐隐后悔一开始没有善待顾槿安:“是我小心眼儿,他自小受了那么多的罪却还没有长歪,保留着一份赤子之心,真是难得。可恨我从前竟然对他有偏见,唉……”
裴元珩已是见怪不怪了,只要顾槿安想,他可以跟任何人处好关系,更不用说秦朗本身就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的傻大个了。
经此一事之后,秦朗再没有犯什么左性,反而待顾槿安越来越亲近,惹得商止私下笑话了他许久。就知道他撑不了几天。
秦朗虽然恼羞成怒,但还是乖乖跟着顾槿安,学着他如何行事,如何与人说话,甚至如何御下的,他近来才发现这里头的水深着呢。顾槿安不愧是少年状元,脑袋瓜比他兄长灵活多了。
秦显:“……?”
这关他什么事儿?
瓷器这边进展还算顺利,至于商止跟冯道士那边更不用操心,他们毕竟是老搭档了,默契自是不用提的。
陈徊水没多久便被裴元珩给塞去了都察院,陈徊水可喜欢勾心斗角了,在这里待着,整日跟那些御史们比划心眼子,简直快活至极。他觉得自己就是天生为了都察院而生的,谭镇还整日说自己去了兵部如鱼得水,依他看,自己再都察院才是真正的如鱼得水。
众人从昆州来了京城之后,遭遇大多顺利,祝卿安本来也挺顺利的,直到她收到了宫中传信,说是太后在宫中摆宴,遍邀京城贵女前去赴宴。并不算贵女且已经有爵位的祝卿安也受到了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