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着
胶着
城门处传来的响声沉闷,此起彼伏,离得远的人家都能从睡梦中惊醒,而近处的人则更是赶忙将门窗紧闭,躲在屋中被吓得瑟瑟发抖。
之前攻城的时候这些声音他们也曾听过,应当是抛石车弄出来的动静。那玩意儿有千斤之力,不仅能砸死人,脆一点的城墙都可以直接砸出一个坑来。好在京城的城门足够坚固,这才守了这么多日。
“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守多久,大皇子这样丧心病狂的攻城,城破之日,只怕咱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王爷不是说援军马上就要到了吗?”百姓们还是很愿意相信裴元珩的话。
屋子里传开阵阵担忧:“就怕咱们等不到援军过来的那一日。”
虽然中原这么多年来没有什么战事,但是士兵破城后是什么德性,他们还是能猜到的,尤其是跟着废太子的那一群人,正经差事不好好做反倒跟朝廷对着干,能是什么好人吗?
好多人家已经琢磨着挖个地洞,将自家财产还有女儿妻子藏起来了,钱财都还是其次,主要是人不能被那些小兵掳走。
那些乡绅地主对晋王恨之入骨,日日忧心晋王来日登基会对他们不利,对于废太子跟谢忠的奋力一击很是支持,但是他们这些寻常百姓却对废太子恨之入骨。他们厌恶战乱,憎恨掠夺,尤其厌恶对百姓杀烧抢掠的士兵。
这一晚上,许多人家都留意着外头的动静,压根不敢合上眼睛。
正准备提心吊胆地等到天明,前头忽然又传来一阵爆炸声,声音震天撼地,响彻云霄,不少人这回吓得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心惊胆战地爬进了床底。
绕是是他们听了这么多天攻城的动静也没有见识过这样骇人了,老天爷,大皇子这是得了什么宝贝,难道城门今夜就要失守了?
城破之日,他们这些寻常百姓又该逃往何方?
城内人心惶惶,南城门处镇守的朝廷士兵却目瞪口呆地看向晋王,敬佩之情绵延不绝。
“这玩意,这么厉害?”秦王也站在不远处,并不敢太靠近了火炮,毕竟方才火炮的威力他是见识过的,生怕自己站得近了也被波及到。那一炮轰下去,对面攻城的士兵直接被炸死了一片,火炮手还尤其盯着投石车那一块炸,几个投石车都已经被炸毁了。
裴元珩却有些挑剔。这东西的威力尚且不及后世,不过如今工艺有限,也就聊胜于无了。主要是如今还是夜里,尽管对面点着火把,但站得远依旧看不甚清。若是天明且有个望远镜的话,他一定盯着裴元玺的方向放炮,把他彻底炸飞,那般场面定然大快人心。只可惜,为什么偏偏是在晚上呢?
“真是便宜他了。”裴元珩恶狠狠地道。
秦王疑惑:“什么?”
裴元珩:“没事。”
他这番冷淡的态度并不能阻止秦王的热切,依旧在夸个不停。
他在这咋咋呼呼的,简直跟齐王一模一样,该说不说到底是亲兄弟,裴元珩下巴一擡,很是矜持:“也就寻常而已,比我预想中的程度差多了。”
这还寻常,那什么叫做不寻常?秦王觉得他吹牛,不过也不敢说话了,谁知道二哥手里有多少这样的火炮呢,日后恐怕都不宜再得罪他了。至于自己曾经动的那点心思,也该收一收了。
夜色漆黑,城门下攻城的人根本不知道楼上究竟放了什么东西,只知道火光一闪之后,他们的人便被炸死了。众人投鼠忌器,根本不敢再往前冲,一时间竟被炸的节节败退。
裴元玺见自己这边人员重伤,气到双目猩红,险些要杀人:“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何从未见过?”
谢忠也正觉得纳闷,兵部的武备库他是熟悉的,毕竟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兵部尚书,对每一样武器都了然于胸。而且他临走之前也叫人偷走了不少可用的,谢忠肯定,兵部的武备库里绝对没有这样的东西,京城里也不会有。
他推测:“这兴许是晋王带过来的。”
否则没办法解释。
裴元玺咬紧牙关,又是裴元珩,为什么裴元珩总是要坏他的事儿:“孤就知道他不安好心,他这回回京,必然是奔着造反来的,否则怎么会带这样的东西?可恨父皇竟然被他迷惑了!”
裴元玺越想越觉得下毒那件事情透着怪异,甚至怀疑自己当初决定给父皇下毒,也是受了旁人的蛊惑,没准毒药都是裴元珩递过来的也未可知。从前说这些只是为了给自己开脱,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但是今日他是真的怀疑这件事情是裴元珩主导的。
不行,他无论如何也得让父皇知道这一点。
火炮声持续了足足两刻钟,到下半夜后逐渐消弥,攻城的人也都散了,不敢再靠近半步。
不过众人生怕谢忠带着人又开始夜袭,一直熬夜守着。裴元珩受到消息,得知其他几个城门也好好的,段尚书等人没有给贼人任何可乘之机,这才先带着自己的人回去睡觉,好养精蓄锐,以待明日。
秦王没睡,直等到他们走了之后才靠近火炮,伸手探了探,他若是有此等神器,必然不可能用在守城上,必定是用在攻城上。以这火器开道,普天之下只怕也没有什么人会是他二哥的对手。他二哥还是含蓄了,手握重器却没有造反。与之相对,老大的做派就不够看了。
天明时分,秦王派人去侦察对面的伤亡情况,昨天晚上被轰死的士兵都已经被收了尸,尸体或许不重要,但是配刀盔甲却都弥足珍贵。
大概推测了一下对面的伤员后,秦王赶忙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汇报给了宫里。
城外安静下来后,才陆陆续续有百姓探出来,得知昨儿晚上的动静竟然是晋王拿出来的神器,就是这神器击退了废太子的军队。听守城的士兵说,这神器落地便会爆照,威力极大,有这样的神器在手,区区废太子的军队又算得了什么?
百姓们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那火炮究竟长什么模样,但昨儿晚上那惊天动地的声响他们却是听过的,还记忆尤深,因而对士兵的话深信不疑。
仅仅一夜而已,众人对于废太子的畏惧便淡了许多。料想晋王有那神器在,必定不会让废太子得逞的。
宫中得知消息的皇上也懵了一瞬,老二有什么火炮,他怎么不知道?
击退老大跟谢忠固然好,但是老二将这东西带入京城究竟是什么意思?皇上一面下令让人加固皇城,顺带在城中富户手里征粮,一面叫郑厌过去打听老二手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是否入传言一般以一敌千,对大楚的国祚有无威胁。
郑厌是领了命,但是没准备执行。
谢忠用完就扔,从没想着带他出城,可见这就是个小人,幸好他一早就跟定了晋王,否则这会儿还真没有退路了。他不仅按着皇上的意思去调查晋王,反而给晋王弄了一条合适的理由来——这火炮是晋王手底下的人偶尔所得,当初皇上病重,晋王冒死进京也是担了不少风险。他手下的人特意要求晋王将此物带上,以防路上遇到山贼劫匪,一如当年那般。然而这回因为谢忠等人不知晋王入京,所以一路畅通,这宝贝也就留到了现在。
郑厌昧着良心道:“圣上,晋王带上此物也是为了自保。再说这神器的威力在于火药制的弹药,晋王手里并没有太多的弹药,如今只能拖一时,也并非长久之计。”
皇上闻言,立马忘了火炮的威胁,转而担心起万一弹药不足京城又该如何防守?
至于老二说的什么援军之类,他是不相信的。江南一带的援军到现在还未赶到,又或者在半路上就被老大的人给拖住了脚程,江南都如此,更不用说昆州了。想要自救,难啊,除非将那逆子彻底打服。
皇上下令:“赶紧让兵部再做一些弹药出来,加紧做,务必日夜赶工。”
郑厌也不敢耽误,赶忙下去操办起来了。
城外陷入了僵持,裴元珩还在算谭镇的进京路线,应当快了,只要多撑一日半日谭镇便能带人赶到。届时,他们里外夹击,裴元玺必定跑不掉。可就在这般紧要的时候,裴元珩的弹药却告急,兵部正在赶工,但是因为工艺不熟又或许是别的原因,赶制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消耗的。
裴元珩不知道这中间有没有私心支持裴元玺的人从中作梗,他恨不得将这些不中用的都拖出去砍头。这群废物点心,莫说裴元珩身边的商止、祝卿安这等能力卓绝之辈,就是昆州的小吏都比他们有用。
而裴元玺派人攻打了几天没打下,焦躁情绪日盛,唯有谢忠一直在观察对面的火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