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倒
病倒
裴元玺虽然被封储君的日子不长,但他可是一直被当作储君培养,东宫属官的班底也是从他幼年就已确立。
皇上为了不叫儿子委屈,选的都是最好的班底,这些人多年来跟着裴元玺,总归是处出了感情。尤其是程望,与太子相处真正犹如祖孙一般。他自问不输于谢老爷子,从前就爱跟对方较劲儿,可惜因为血缘关系从来没有赢过人家,太子也更信赖谢家。如今看着谢章对着太子耍弄小动作,程望更觉得自己从前输得冤枉。
若是谢章真的从中作梗,他必须得让裴元玺知道,这位外祖父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裴元珩朝这儿看了一眼,见程望神色有异,便知道事情多半是成了。他前些日子一直在琢磨如何对付谢章,直到看到了程望后才恍然大悟,这就正是现成的人选吗?尤其是他还让秦朗跟他兄长打听过,这程望跟谢章的恩怨便是两天两夜也说不完。虽然大多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程望此人心眼儿比针尖还要小,不能容人。
裴元珩打听主意之后,便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程望。
作为坚定的废太子党,程望当然不喜欢裴元珩,见着他总是嫌弃不已。不过裴元珩不在乎,朝会、议事之际,总是见缝插针地开始提及小皇孙与谢章是如何愉快相处的,说得程望一日比一日不耐烦,防备心也越发重了。当然,是防备谢章来着。
为了能叫他更好地旁观谢章待小皇孙的情谊,裴元珩还跟他父皇进言,将程望给弄到了弘文馆。
皇上肯让程望这个老东西回来,也是有自己的盘算。
他信任谢章,但是朝中不能由谢家一家独大,小皇孙也不能只亲近谢家。他虽然放小皇孙出来,但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好拿什么态度应对,想照顾老大幼年那般,他做不到;但是不闻不问,任由谢家培养,他又心有不甘,于是便弄出了个程望与之打擂台。
一番思索下,皇上还是答应裴元珩的请求。
故地重游,程望别提有多少感触了。从前他便是在弘文馆中将裴元玺教养长大的,他那智勇双全、龙章风姿的太子爷,怎么可能是圣上口中那等不堪不孝之徒?程望这些年的确在老家颐养天年,但是他又不是被养傻了,当然知道这中间有猫腻。他不信废太子会做什么错事,于是便将一切归咎到皇上跟晋王头上,觉得是他们逼得太紧,还有谢家,没准谢家才是刽子手。
见识到谢章是如何教导小皇孙之后,程望对这一念头更是深信不疑。
谢章过来授课,根本不是为了教导小皇孙成才,而是为了让小皇孙亲近谢家,仅此而已。甚至为了更好地拉拢控制小皇孙,谢章从来不会在小皇孙面前提及裴元玺夫妻俩。
程望对此不服,下学后,他特意寻了个无人的好时候,蹲下身开始跟小皇孙道:“殿下,这些日子怎么不见您往大明宫去?如今圣上龙体抱恙,正是需要儿孙关切的时候。”
裴颢抿了抿嘴:“曾外祖父不让我去。”
他其实也清楚为什么不让他去,因为皇祖父不喜欢他。这段时间裴颢在宫里住着其实并不痛快,宫人们最擅长捧高踩低,从前他父王没出事儿时,满宫里的人都对他和善亲切。如今父王被拘,宫人的态度立马为之一变,裴颢甚至经常能听到那些宫人议论他父王,说他父王是因为给皇祖父下毒才丢了太子之位。
裴颢自然不相信,他父王这么孝顺,怎么可能会给皇祖父下毒呢?可惜皇祖父相信了,并且以为此事对他存了隔阂,不大愿意召见他。
他不召,裴颢其实也不愿意去。
程望急了:“谢大人说的话不必全听,他是否还同殿下叮嘱过,让殿下不要提及大皇子?”
裴颢迟疑着点点头,他知道这位程大人偏袒他父王,所以跟他说话也随意些。
程望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鉴于小皇孙依赖谢家人,他没将话说透:“殿下,需知您跟大皇子才是父子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皇子一直被管着总不是个事儿。如今正是争位的时候,你那三位皇叔对皇位虎视眈眈,不能小觑。若有机会,自当不惜一切代价先救你父王出去。”
对程望而言,废太子才是最重要的。否则即便小皇孙出来,凭他两岁稚龄能做什么?又能跟晋王他们争什么?
裴颢露出迟疑的表情,程大人说的这番话跟他曾外祖父交代的迥然不同。小家伙毕竟才两岁,被他们两个人说得有些糊涂了。私心里,他是想要救父王他们出来的,但是他也知道,曾外祖父没必要害他,或许……这两个人都没错,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那他该怎么做?裴颢苦恼之际,碰到了正好来这边散步的裴元珩。
裴颢立即警惕起来,他父王经常说晋王叔的不是,所以裴颢也不大喜欢这位王叔。
裴元珩挑眉看了一眼这小家伙,坏心眼地问:“我正要给你皇祖父请安,去不去?”
裴颢纠结:“可是皇祖父没有召见我。”
“哪家孙子看祖父还需要召见?”裴元珩说得理直气壮。
裴颢也迷糊了,终究是救他父王的心思占了上风,裴颢便跟在裴元珩身边,像条小尾巴一样跟着入了大明宫。
已经快要病愈只是身子依旧不好的皇上在看到上前行礼问安的裴颢时,神色微微有些变化。这孩子,叫他又想起了幼年的废太子……
裴元珩将一切看在眼里,嘲讽地勾起了嘴角,不过他不想做的太明显,只说:“路上碰到这小家伙,瞧着他想过来请安又不敢,怪可怜的,便顺手带过来给父皇看看。谢大人将这孩子教导得很好。”
皇上闻言又有点不舒服了,皇孙懂规矩那是因为他身上有皇族血脉,跟谢家有什么关系呢?他叫来小家伙,顺势问了两句,见他答得有条有理,不禁点头。
是有点像老大小时候,不过瞧着弱了些。
裴颢眼睛弯弯,觉得皇祖父应当没有讨厌自己,于是小心谨慎地在回话时提了一句他父王。不料就这一句坏了事,哪怕他只是“顺嘴”一提,皇祖父便立马变了脸色,搭在他额头上的手也收回去了,整个人瞧着有些冷:“罢了,朕今日也有些乏了,你带着他回去吧。”
他怜惜这个小孙子,但是对老大的心结还没有解开。曾经身子最差的时候,他甚至想过要直接杀了老大,后来身子好了之后虽搁置了这个想法,但是始终还是怨恨的。
皇上这话其实对对裴元珩说的。
裴元珩也不矫情,立马抱起孩子退下了。
裴颢茫然地回头,却见皇祖父甚至都不愿意再看他一眼了。他有些心慌,自己是说错话了吗?
御前这点事不算秘密,有心人总能打听得出来。谢章在听到小皇孙入大明宫疑似给废太子求情,被圣上赶走之后,还发了不小的火。他原本以为这件事是晋王从中作梗,谁知道问过小皇孙后才发觉是自己这边人坏事儿!
谢章面带不善地找来了程望。
二人本就有旧怨,如今又添了新仇,自然是不欢而散了。
回去之后的程望越想越生气,隔天甚至当众嘲讽了谢章两句。谢章私下说的权宜之计他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在他看来,这所谓的权宜之计不过是权衡谢家利弊之后的选择罢了,丝毫没管过大皇子的死活。
谢章真的疲惫极了,连教导小皇孙的时候都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有这样一群人在,他不禁怀疑自己能否真能将小皇孙扶持上位?
自从晋王起势之后,他们便处处不顺。若是有人相助倒还好,但是这些人不仅不能给帮衬,反而使劲儿给他扯后腿。自己苦苦支撑才有如今这般尚且还算平稳的状态,这都是他跟谢家的功劳,他们有什么好不服的?
这些人为何就不能动一动脑子,即便大皇子真的被放出来了,圣上真的能原谅他吗?纵然无证据,可是大皇子下毒谋害圣上早已是心照不宣的事实,于大皇子而言,最好的结果便是待在行宫几年,最好让圣上不要想起他。这么浅显的道理,为何他们就是不懂?!
裴颢忧心忡忡地望着曾外祖父,想要安慰却听到对方呢喃:“莫怕,很快就会好转的。”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安慰自己。裴颢皱着小眉头,苦大仇深地琢磨着,真的能好转吗?
因为谢章跟程望的事,两人闹得有些凶,不少从前的废太子东宫属官都惊动了。他们不少人是退了,但是还没死呢,甚至还做梦幻想着裴元珩能够重新上位。小皇孙再优秀,那也跟他们不亲近,情分上远远比不上裴元玺。谢章这么欺负裴元玺,当他们都不存在吗?
东宫属官可不是只有程望跟谢家不对付,他们原先好歹还是同一阵营,如今两边已然分化,一部分人彻底放弃裴元玺,一部分还坚持支持裴元玺。在后者看来,前者跟叛徒也没有什么两样了,不仅不支持他们,还绞尽脑汁阻挠大皇子出来,企图将大皇子一辈子拘谨在行宫给小皇孙让路,简直可恶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