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拨
挑拨
裴元珩除了阴晴不定,其实还有点儿表里不一。谢章替小皇孙求情，劝说皇上将小皇孙放出来的时候，另外两个修行不到家的已经快要绷不住脸色了。等到皇上答应之后,齐王甚至脸都气歪了。
到此时，连齐王这种稍显窝囊的人也忍不住在心里埋怨他父皇。当初老二就不该回来，也不该救人,就该让父皇被废太子毒死。这般好了伤疤忘了痛,简直没脑子。那废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他还不清楚吗，现在怎么敢将废太子的亲儿子接进宫的？
直到从大明宫里出来,三个人并肩走在宫道上时，齐王还在愤愤不平：“亏得咱们这些日子天天去宫里尽孝,结果他倒是好，心里最惦记的始终是废太子一家。”
别看他父皇将老大给废了，嘴里又对老大满是埋怨,但实则他心里还惦记着呢。那毕竟是皇后留下来的唯一血脉，他们家这位老爷子自诩“深情”，怎么可能说废弃就废弃了嫡子？
正因为看得清楚，齐王才更嫉妒。孝顺的不被关注，那个做尽恶事的反而还能有被原谅的机会，可以想见，等到小皇孙入宫之后，多半会是下一个储君待遇。齐王瞅了瞅裴元珩：“你就一点儿不在意？”
正在筹谋着如何不声不响弄死谢章的裴元珩突然被问话，还有些茫然：“……嗯？”
齐王无语,这人真的没救了,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老四。于是齐王跟进转向秦王,跟他讨论如何阻止小皇孙进宫，即便来日阻止不了,也不能让父皇跟小皇孙亲近太过，否则难保父皇不会再立一个太孙来。
齐王如今只恨自己成婚晚，没能先弄出一个小皇孙来，否则无论如何也不能便宜了废太子。不过他没有儿子，不代表皇室宗亲们没有，反正一个孩子也是教，一群孩子也是教，不如直接将宗亲的孩子都弄进宫。这么多孩子一道入宫，他就不信没有一个能压得住小皇孙的。
不怪他如临大敌，实在是换上曾经对废太子的优待太过可怕，那真是只有老大一个人是宝，其他都是根草。好不容易将废太子拉下马，若是日后他儿子却上位成功，那他们真的能被活活气死。
裴元珩提醒：“那就是个小屁孩儿而已。”
需要对付的难道不是谢章吗？
齐王高深莫测地道：“你不懂，他是嫡出。”
裴元珩冷笑，什么嫡出庶出，都是皇子哪有这么多的讲究，古往今来有几个皇上是正经皇后所出？事关皇位，最后还不是各凭本事？
齐王还在喋喋不休。裴元珩听了一耳朵，见他们说得都有些不切实际，也就没有继续听下去了。
他恨的是裴元玺，想要弄死的也是裴元玺，反而对这么个小孩儿倒是提不起什么兴致，也懒得下手。至于谢章，这家伙就跟只苍蝇似的，赶也赶不走还总是恶心人。有他在京城，小皇孙跟皇上之间的关系肯定会越来越融洽，说不定到时候连裴元玺都能被放出来，届时他就白做好人了。
裴元珩不准备再将此人留下。要对付谢章，裴元珩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冯道士。这家伙除了会炼丹，还会制毒。这本领是有点儿邪性，裴元珩一直觉得自己再用不到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打了自己的脸。
回晋王府后，裴元珩便赶忙叫来冯道士，将今儿发生的事草草地跟他说了一遍，还提了要求：“这回不用做什么药性温和的毒药了，那老家伙碍着我的眼，我想叫他死得快一些，但是又不会被人发觉异常，你能做到吗？”
冯道士神采奕奕，觉得自己的本事终于被王爷重视了，这比升官发财还要交他激动呢，他赶忙表示：“能，只要王爷您开口，什么样的毒药我都能给您炼出来。”
这话说的，弄得像他整天只知道给人下毒一样，裴元珩腹诽一句后，接着叮嘱：“记得快一些。”
他已经等不及要送谢章上路了。是他的错，他应该在谢章一开始回京的时候就毒死他。
冯道士嘿嘿一笑，兴奋地搓了搓手：“那王爷……您是想要一天之内毒死他，还是两天，还是十天半个月？”
裴元珩都被他问得一惊，竟然能如此精确吗？
冯道士回之以肯定的目光，都说了，从他手底下炼制的东西无一不精，哪怕是毒，也是最好的、最能控制的毒.药。他的本事，可大了去了，说句自吹自擂的话，他感觉自己跟谭镇祝将军也差不多了，都是王爷的左膀右臂，不可或缺的那种。
裴元珩也没想好找谁去下毒，于是让他各种类都做一些，主打的就是无色无味，不被人发觉。
冯道士领了命运，立马风风火火地下去安排了。帮他置办这些原料炼丹炉的是谭镇，谭镇受裴元珩跟商止影响，对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一向嗤之以鼻，在冯道士给他炫耀自己得了王爷赏识，马上就要一飞冲天的时候，谭镇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也就这一回，等到了昆州要是还敢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王爷怎么收拾你！”
冯道士约莫也明白这是一时所需，但是输人不输阵，他还是骄傲道：“那有如何，反正眼下王爷最离不开的就是我了！”
他靠着炼丹制毒这门手艺，已经成功地让王爷对他刮目相看了！
谭镇呵呵一笑，压下了心头的酸意。有什么好显摆的，他跟姑娘出神入死，立下赫赫战功时看他显摆过吗？
冯道士得了材料之后便闭关去了。
留下来的裴元珩开始思索，这毒药究竟让谁去下才能天衣无缝。他不相信谢家凭谢家的本事，事后会查不出来。他那位父皇疑心病正重得很，前段时间也因为被下毒吃了大亏，若是谢家的事跟他扯上关系，没准他那位好父皇反而会将先前的事也算在他头上。
裴元珩不能自己动手，如何敲定人选，也是一桩难事。
裴颢很快被接了出来送进宫中。大楚已无太子，东宫自然也不能再住人了，皇上将小皇孙暂寄在太后身边，等到前头的含元殿修缮好，就让小皇孙搬去那儿住。
含元殿距大明宫并不远，距弘文馆更近，小皇孙住在这儿也算稳妥。
裴颢初次回宫时，是谢章将他送进来的。被关了这么久，即便是个小孩儿也多少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如今爹娘俱不在身边，祖父知道他回宫也不愿意过来见他，小孩儿总觉得不安，遂只能牢牢抱着曾外祖父的脖子，窝在他的肩膀处。
谢章知道小皇孙在害怕什么，这孩子叫他想起了小时候的废太子。只是当年他的外孙备受宠爱，骄矜尊贵，不似小皇孙这般处境艰难。谢章摸了摸小孩儿的头，处境艰难也有处境艰难的好处，起码孩子长大之后不会像他父王这般受不得一点挫折。而且，这孩子从今往后只能依赖谢家了，他会比废太子更懂事。
他会倾注毕生的心血来培养这个孩子，化解他与皇上之间的隔阂。下一任的大楚皇帝，只能是谢家的血脉。
“莫怕，一切有曾外祖父在。”谢章轻轻地哄着，“等去了太后娘娘宫里，记得孝顺她老人家就够了，多余的事不要管，多余的话也不要问，尤其是你父王那边。”
裴颢紧张道：“那父王岂不是出不来了？”
“不会的，有曾外祖父在，一定会救你父王母妃出来，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这都是大人的事，颢儿如今要做的，便是安心读书。”
裴颢虽然着急，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他不想让曾外祖父一家失望。
“真乖。”谢章终于露出笑脸。
裴元珩跟几个臣子刚从大明宫议事出来，远远地就瞧见这一幕。余光瞥见当初东宫的太子太傅，幽幽地道：“看样子，谢老太爷也放弃我那位大哥了。”
郑厌瞅着旁边脸色骤变的太子太傅，尽管不知道裴元珩到底要做什么，但还是看好戏一般地跟着后面接起了话：“可不是么，虽然大皇子跟谢家关系匪浅，但是大皇子如今被关着，圣上态度也不明朗，谢家为了明着保证都主动请废太子了，想必往后只会一心辅佐这位小皇孙，再不会管大皇子如何了。”
说完，郑厌煞有介事地摇摇头：“还是外祖父呢，竟然也靠不住。”
“外祖父又算得了什么，关键时候看的都是利益二字。我听闻，这位老爷子可是拦着不让老大出来呢，也不知是真是假。”裴元珩如是道。
太子太傅程望眯着眼睛，意味不明地看着那一老一小的背影。太子算是他教导出来的，作为太子太傅，他跟裴元玺之间的情分非同一般，甚至比谢章还要爱护疼惜裴元玺。程望也跟谢章一般年事已高，原本已不在朝中走动，直到裴元玺被废，老先生赶忙从家里出来继续给废太子斡旋。结果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却收效甚微，实在是心有不甘。
在他看来，裴元玺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谢章这般不留情面，急着培养下一代，简直是冷酷无情。不行，他得盯着些，若是谢章不打算将裴元玺救出来，反而踩着对方给谢家扬名，那他们这些东宫属官也就不必跟他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