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宽
拓宽
泸州孙知州身边亲近的人都能看出来,大人最近春风满面,像是捡了钱一样。
别人只是觉得稀奇,孙夫人却是深受荼毒。近来,自家老爷每每回家都要提到一位年轻后生,满口夸赞,连自己亲儿子都没有这位亲。今日更是离谱,直接将这后生接到府里住了。孙夫人起初还能淡然视之,如今听多了实在是腻歪,今儿晚上都就寝了还在听他喋喋不休,孙夫人忍无可忍地道:“你若是真喜欢,何不将他招揽到自己身边,你前段时间不正念叨着衙门的副手没用吗?”
孙知州皱眉,觉得夫人小看了自己的知己好友:“他如此大才,你怎能让他只做的副手?”
这不是大材小用么?不妥。
孙夫人:“……”
那难道要让他做知州?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惦记的。她觉得眼前这人疯了,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于是翻身直接闭着眼睛睡觉。
孙知州念叨两句无人应答,只觉得可惜。人生难得遇一知己,况且他遇上的知己还与他如此合拍,从从秉性到经历,从待人处事到政治理想,从喜欢的文人到爱读的文章,简直没有一处不合的,仿佛是世上的另一个自己!
人总免不了有些自恋,碰到跟自己像的人更多了几分喜欢。只可惜人家貌似不是寻常读书人,据说来泸州只是为了办差。他观槿安多日,见其谈吐不俗,又深谙官场之道,尤其对他这个知州的日常俗务了如指掌,应当也是个官场中人。只是不知道,派他来泸州办差的究竟是谁,总不会是京城那边的吧?那些个京官可配不上槿安这样的大才。
翌日醒来,孙知州还准备跟顾槿安一道用膳,顺便跟他分享分享自己新写的一幅字。同样一幅字,旁人只会闭着眼睛阿谀奉承,只有槿安知道他的字究竟好在哪里,还有何处何以精进。
可等到见到了人,却发现他的好友身边多了两个拖油瓶,孙知州费解:“你们怎么来了?”
跟在顾槿安身后的是孙知州的两位公子,平日里读书一般,远不及孙知州当年那勤学苦读的劲头。他对这两个儿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看到他们便觉得生气。
两位公子平常看到自己爹也像是耗子见到猫一样,但是今儿不同,他们死死地扯着顾槿安的袖子,坚持道:“我们有不懂的问题正要问槿安兄。”
“原来是这样。”孙知州面色稍霁,难得的有些欣慰。到底是父子天性,连欣赏的人都是相同的。
两位小公子还有些诧异,爹今日好像态度好了许多,怎么回事?
孙知州已经让人将早膳备上了,今日多了客人,他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很是随意地在餐桌上跟顾槿安讨论道家的《太上感应篇》。
顾槿安从前在书院中苦读多年,有混迹于各大文会,见识本就不凡,加上他前期特意琢磨过孙知州的喜好,知道他从前因党派之争被贬身为不忿,对京城那些人耿耿于怀,但无奈报复不得,只能假借因果报应,觉得旁人害了他必有劫难。顾槿安心中有数,是以跟对方提及因果报应时侃侃而谈,听得孙知州眼中异彩连连。
没错,这就是他心中想说却不能宣之于口的话!他还未开口,槿安兄弟便替他说了,果然是世上的第二个他!
两人越说越投契,孙家两个小公子见父亲一直霸占着顾兄不放,也急了,抽空就开始跟他讨论起了农学。这两个小公子不喜欢读书,但是对农学却颇有兴趣。顾槿安恰好也略通此道,三言两语的教导就足够让这两个小兄弟受用的了。
孙知州也没阻止,圣人说见贤思齐,又说近朱者赤,他只盼着家里这两个不争气跟槿安学到点皮毛。不求他们能出口成章,见识不俗,好歹也该有个立身之本,否则他百年之后这两个孩子拿什么谋生?
孙知州留了顾槿安几日,孙家上下都对他格外喜欢,就连知州府上的管家小厮也觉得老爷这位客人彬彬有礼,和蔼可亲。
孙知州越是跟他相处,越觉得难得。但是今日他这好友从外头回来之后,却心事重重的。
孙知州立马关切地看过来:“槿安可是遇上了什么为难之处?”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顾槿安也确实觉得时机到,孙知州对他的好感已经足够让他卸下心防了,于是起身拱了拱手。
孙知州忙不叠地扶了一把:“你我之间何须计较这些虚礼?”
顾槿安顺势起身,叹息道:“有件事一直未曾告诉大人,我本是去年科考的状元郎,槿安是我的字,我名顾彦,目下是晋王府的属官。先前未曾尽数坦白,也是因为有公务在身,更因为王爷名声不大好,担心大人疏远于我。”
孙知州恍然大悟起来。他家中无人科考,也不大关注科举,状元郎的名字倒是听到过,但是真不知道对方的字是什么,不过他本来就觉得顾槿安学识不凡,如今听到他是状元,更觉得自己眼光过人。他当年也不过位列二甲,槿安竟然能高中状元,真是长脸啊。至于槿安如今身为晋王的属官一事,孙知州倒也没什么偏见,他对晋王没什么意见,毕竟他从来不参与党政。不过之前晋王带兵挡住外族入侵一事,他倒是挺佩服的,如今更因为顾槿安增添了几分好感。
孙知州坐了下来:“早就听闻晋王治下严明,行事有方,想来那等恶名不过是旁人蓄意构陷罢了。”
就像他当初遭遇的那些事一样,说到底还是奸人所累。
顾槿安心中大定,这才说起了裴元珩的打算。
不过他没说王爷盯着泸州,只说王爷有感于昆州百姓穷苦,有意在长江上游建一个河港,运送昆州的土仪跟粮食,也好让昆州周边一带的百姓能够过得好些。
“原本王爷是想在姚州建河港的,只是我去了姚州之后觉得地方太小,一路沿江而下,便看到了泸州。”
孙知州颇为自得:“泸州自然是位置优越,自古便是水路枢纽,槿安一如既往的好眼光,比你们家王爷眼光独特多了。”
顾槿安笑了笑:“这不过是我的一点私心罢了,也不知道王爷是否会同意。”
孙知州一听,便知道他的私心定然是为了自己,本还在犹豫亲近晋王是否对自己不好,可转念一想,建造河港对泸州利大于弊,何况这还是槿安替自己争取来的,他总不好让人白帮他一场。
于是,还不知道晋王想要拉拢自己的孙知州便立马让顾槿安写信,询问晋王此法是否可行。
顾槿安当着他的面写好了信,命人送去昆州,不过两三日就收到了回信。
得知晋王答应下来后,孙知州心道这位王爷还算不傻,知道泸州比姚州好。不是他瞧不上姚州,姚州那地接跟昆州比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哪里比得上他们这边?
顾槿安还道:“王爷得知大人主动开口,深感大人高义,还叫人待了一批良种。”
“良种?”
顾槿安说得云淡风轻:“昆州贫寒,百姓常食不果腹,王爷为了解决百姓吃饭问题特意名人从安南等地筛选粮种,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了这占城稻,此稻种耐旱且产量高,不过三个月便能长成。”
孙知州豁然起身,激动不已:“当真!”
“当真。”顾槿安还道,“王爷还得知,大人家中有两位好农学的公子,便说这稻种到时候让大人上报过去,王爷不爱跟晋王那边打交道,也不愿意让人知道这稻种是他寻来的,免得再生波折。”
孙知州脸色涨红,这……这等于是将功劳白送给他们一家,他受之有愧啊。
晋王当真大方,不过,槿安肯定也从中替他说了许多好话,这人情他无论如何也还不了了。也罢,日后就老实听晋王的吧。
孙知州不仅答应了修河港,造新船,甚至还放言修建的费用泸州这边拿,不用晋王掏一笔钱。这是他对晋王的投名状,也是为了让顾槿安回去之后底气更足一些。毕竟是忘年交,孙知州怎么不多替他考虑?
游说成功后,顾槿安跟孙家道别,暂回昆州禀明情况。
孙知州也没闲着,带着人就去河岸做准备了。晋王既然如此信任他,他怎么着也得尽快将事情办妥。
路过姚州的时候,还顺便说服了姚州知州,让其答应带人先拓宽对昆州的河道。姚州确实比不上泸州,泸州偏远,他们王爷的军队震慑不了泸州,所以需要花费一番心思,但是震慑姚州可是绰绰有余,说服对方,半是威胁半是哄骗就够了。
姚州知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