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杀
反杀
御史大夫携诸位御史也跪在后头。
他其实并不愿过来,为了几条人命请杀当朝王爷,着实有些离谱了。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是说来是一回事,如何做又是另一回事了。御史台几番进言严惩晋王,最多也只是希望圣上将晋王撵出京城,不让他再借着修河一事继续扬名牟利,但从未真的想要杀人灭口啊。也不知这是谁给太子出的馊主意,一个不好可能会给太子跟圣上留下隔阂。眼下太子执意让他们出面,他们不愿也没办法,只能尽力而为了。
御史大夫见众人说了两句之后又不敢再言,只要硬着头皮继续上,唉……今日若是不说,回头又被太子记恨上,太子晋王斗法,他们这些人却得跟着倒霉。
可他说了这么多,上面的人却一言不发。御史大夫实在奇怪,遂小心翼翼擡起头瞄了一眼,正好对上了皇上的目光。
才刚对上,御史大夫便赶忙又趴在地上。吓死个人,圣上一贯脾气好,他还从未见过圣上如此发怒。平白无故被吓了一遭,这会儿心里还蹦跶个不停,御史大夫在心里骂了一句娘,他要是知道是谁在太子殿下身边撺掇的,一定弄死他!
呵……皇上冷笑,迈着步子从这群跪着的官员跟前经过,他们一个个俯首跪地,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铿锵有力。是他的错,他不该养大了太子的胃口,更不该养大了这些官员们的胃口。人总是会变的,是他活得太久了,以至于叫太子跟这些追随者等不及了。
大臣们听着沉闷的脚步声,头低得更厉害。
皇上停住脚步:“便是赵无涯真犯了死罪,即便赵无涯真与赵美人族中确有关联,可到底不是晋王之过。你们如今兴师动众地让朕刺死晋王,其心可诛!朕的皇子尚且受此严惩,来日诸位家中子孙犯错,是否也该以死谢罪?也罢,权且如了你们的意。”
众人还领悟皇上这番峰回路转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便听到皇上又道:“郑卿,你即刻带人捉拿晋王,命他自裁谢罪,就说这是朕的命令。晋王伏诛之后,你带兵启程去京城给朕彻查,凡是官员家中有贪污违法者皆株连九族。朕可以以身作则舍了皇子,你们就更该舍了这身家性命,好好为天下人做个表率。反有违者,格杀勿论。”
郑厌刚好因为要回禀那五万赃款一事被留了下来,这会儿听到圣上有此说话,便回道:“圣上英明,微臣即刻捉拿晋王。”
跪在地上的一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吓得冷汗直流。老天爷啊,哪个该死的说圣上有意灭晋王的口了?圣上刺死赵无涯,分明是想要替晋王遮掩来着,即便会错意也不能会得这般离谱吧?眼看着郑厌这个憨货真的要去杀晋王了,众人赶忙狠下心将其拦住。
谁家里还没点猫腻,谁家里还没几个为非作歹不成器的儿孙?真要是查下去,满朝文武都难保全。即便今日晋王死了,他们也活不了,何苦来哉?
“臣等失言,还望身上恕罪!”这些大臣们终究还是怂了。帮了太子他们也得不到什么,但是不帮,好歹能保住一家老小的命啊。对不住了太子殿下,实在是他们也要为自己着想。
皇上无不失望地扫视众人,这些人哪里有能臣之相?一个个管不好自身,反而对着皇家指指点点。
郑厌眨了眨眼:“又不要求杀晋王了?”
众人怒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皇上瞧着郑厌越来越顺眼,这人从前也是太子党,不过自从上次捐粮之后便自觉同太子远离了,一心一意替自己办事。皇上细数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人,恍然发现从宰相到六部九卿,几乎每个衙门都有太子的人,还都是他亲自塞到太子手上的。
从前有多迫切得希望太子成人成才,如今便有多后悔自己错信了人,以至于一心一意为己所用的臣子都没了,如今任谁看着都像是太子的心腹。在这种情况下,郑厌能迷途知返实在是难能可贵。皇上还有心思与郑厌一唱一和地阴阳起来:“杀,为何不杀?今日众卿请命,朕不忍叫他们失望。逼死皇子,日后也算是他们功德一件了,史书都该为他们记上一笔。”
御史大夫忙道:“微臣等也是受了奸人蒙蔽才被蛊惑至此,并非是有意想要逼迫圣上杀害晋王。”
皇上徐徐问道:“受了谁的蒙蔽?”
“这……”这明显是要被拖出来顶缸的,谁也不好意思揭发太子殿下。圣上眼下虽护着晋王,但是他更护着太子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忽有人骤然道:“是大理寺卿韩士缙!”
众人错愕,想到这人不堪的名声,又想到当初就是他来回蹦跶想要严惩晋王的,随即立马符合:“不错,臣等确实是受了大理寺卿的蛊惑。他不忿晋王久矣,这回更是蓄意构陷晋王,还放出消息称圣上有意杀晋王灭口。此等奸诈之人,实在不宜继续留在朝中兴风作浪。”
“如此说来,老二是被韩士缙冤枉的?”皇上问道。
“必然如此,还望圣上严惩大理寺卿!”
只要有一人拉了韩士缙垫背,剩下的就好说多了。正好皇上自己也在头疼那份小报之事,从前裴元珩名声差也就算了,如今他想要扶持对方与太子对垒,那这名声便不能再被泼脏水。索性这些大臣们如今还算上道,皇上与郑厌对了一个眼神,便打算借坡下驴。
朝臣们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良心,良心还在,只是已经不多了。
对不住了韩大人,死道友不死贫道,谁让你先前折腾得太过厉害?况且党派斗争哪有不流血的?即便被冤枉了也只能认命,毕竟他们如今实在找不到可以顶缸了人。
韩士缙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才刚走到晋王处准备看笑话,秦朗被他气得够呛,遗憾自己的小报不能写了,否则必然让韩士缙成为地沟里的臭老鼠!
韩士缙跟晋王也没有多深的仇,但是他要讨好太子,便必须扳倒晋王,韩士缙冲着裴元珩道:“晋王也别怪那赵无涯,出身不好,总要跟着受点累的。”
裴元珩静静地回望:“大理寺卿就这般笃定本王一定会落马?”
韩士缙冷笑,这还用说?
结果刚没说几句,连晋王的笑话没看见,他反而被匆匆赶到的郑厌还有秦相带人抓了起来。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连裴元珩也不免好奇地看过来。他虽然添了几把火,也料定狗皇帝会因为忌惮太子会祝他一臂之力,但是从未想过韩士缙能栽在里头,这可是意外之喜了。他指着被反剪着手的韩士缙问秦相:“这是怎么回事?”
秦相公其实也一头雾水,还是郑厌不怀好意地笑了声,回道:“朝臣诸位大臣向圣上进言,说大理寺卿蓄意谋害王爷,因而折腾了这出好戏。圣上勃然大怒,正准仔细审一审呢。”
审完了,人估计也没了。
莫说裴元珩没料到这个发展,就连韩士缙也觉得荒谬。今儿去皇上跟前进言的都是太子的人,算是他的同党,这些人怎么可能会出卖自己?况且他们也不知个中内情,如何会言之凿凿地道出他的名字?
难道自己露了马脚?韩士缙摇了摇头,挣扎道:“绝不可能,这是污蔑!我对圣上的衷心天地可鉴!”
“行了,忠心耿耿的大理寺卿,这些话留着说给圣上听吧。”郑厌冲着裴元珩点了点头,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他虽然没出力,但是这不妨碍他向晋王邀功。若是晋王感激他,日后多多对付太子,好让他继续在皇上跟前表忠心就更好了。
这两人斗得越厉害,自己才能获利不是么?
裴元珩目送对方离开。
这事儿过于古怪,商止走上前:“要不要去打听一下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裴元珩也好奇:“傍晚再去,小心着点别被人发现了。”
商止点了点头。
另一边,秦相也注意到方才郑厌与晋王不同寻常的眼神交流。他当了这么多年的丞相,对人心自然拿捏得比别人要准。郑厌这些日子颇为受宠,圣上也格外器重,秦相便想着提点一二:“御前之人,最重要的是不偏不倚,不得有任何私心。”
郑厌表面恭敬,实则听到这句心中发笑,秦相这是在教训谁呢,他自己做得到不偏不倚吗?当初那两位祖宗一个是大权在握的储君,一个是声名狼藉的王爷,秦相不偏袒太子,又放任自家孩子与晋王玩在一起,本身就是一种偏心了。不偏袒,也是一种偏袒,秦相没资格说他。
韩士缙被关押一事过于惊悚,裴元玺听闻之后几番打探,随后又亲自去试探求情。
皇上没见人,只命心腹用极刑逼供。若是不招,便将韩家的其他人也捉来施刑,他不信韩士缙能顶得住。
谁都知道韩士缙留不住了,消息传入西南,才刚平定战乱的兵部尚书谢忠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