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
冲突
等裴元珩发完了疯回到刘家之后,一身光洁不染,连发冠都不曾乱。
刘老汉安抚完了老妻又赶紧去看了阿鸾,老妻在旁叹气:“下午郎中来看过了,裴公子买了些补身子的药材,本来是给商公子吃的,结果阿鸾却先吃上了。方才醒了一会儿,觉得累了又睡过去了。”
刘老汉望着孙女毫无血色的脸,愧疚不已:“早知道就不该争着几亩田的。”
他宁愿直接给人家,也不想让孙女儿受这份罪。况且,这次被牵连的可不仅仅只有阿鸾,裴公子为了救人将方家上下打成那样,方家绝对不会罢手的。来日方家人禀报了邓知县,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动静呢。
刘老汉还能自由行走,商止回来之后却一直卧病休息。
今儿刚来了刘家的郎中又一次被请了过来,若不是裴元珩给的多,郎中都不大愿意过来。刘家显然是得罪了人,也不知道后面还得怎么倒霉,自己来多了容易被方家人盯上。这回给刘老汉还有商止看过之后,郎中就赶忙就跑了。
刘老汉还行,虽然也被打了,但是他身体一向硬朗所以没有大碍;真正亏的是商止,本来就受伤不浅,这回又被刘家折腾得不轻,日后还得静养才行。
裴元珩后悔今儿打轻了,他不该给那些人毁容的,应该挑断他们的手脚筋脉。
谭镇也在骂骂咧咧:“我看那方家也是个富贵人家,家里田产那么多还不知足,他要那么多的地是要修行宫,还是要死后带去棺材里?”
床上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声。
几人立马靠了过去,商止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后平静地开口:“方家占的这些田都是不交税的,乃是隐田。”
床头的三人面面相觑,刘老汉听到动静也从外头走了进来。
大楚开国已经几代君王,几十年前朝廷自上而下都在遏制土地兼并,可到如今已经换了态度,朝廷不立田制、不抑兼并,土地自由买卖。但这份自由只是上位者的自由,他们要买这块地,农户就必须得卖才行,否则便是跟刘家一样家宅不宁,甚至非死即伤。
若只是买卖也就罢了,不会影响到朝廷的税收,可如今的问题在于,不少地主占有大片的土地却隐而不报,或是落于地主手中,或是奉给当地的官员豪强。征税的土地少了,但是财政开支却不能少,只能不断地向寻常百姓加重赋税,这便造成了如今富者愈富、贫者愈贫的局面了。长此以往,只会民生凋敝,百姓苦不堪言,若是再遇上几年天灾,吃不饱的百姓必然会揭竿而起。
裴元珩并非不知这一点,就连他那位好父皇都知道民间有大量的隐田,但知道又如何?依旧还是不敢管。这事既然给裴元珩碰上了,他便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裴元珩问商止:“可知道方家究竟有多少土地?”
“听那位方员外的意思,方家总计有一千五百顷的土地,交税的只有四百顷。”
刘老汉疑惑地看着商止,他跟商止都是一道被关进柴房的,方家人说话的时候两个也是一块儿听的,怎么现在看来他跟商公子听到的差别竟这么大?为何他就没听到方家有多少地?
裴元珩细究片刻,大概算明白了方家每年少交了多少税,又问:“是不是还有送给别人的?”
“有,刘家与方家接壤的那块田表面上是方家的,但是每年的收成都送到了邓知县的府上。这么多年,方家靠着送粮送钱笼络住了邓知县,正因为、这层关系,邓知县才会如此维护方家。”
否则就凭方家仅仅送了一个女儿去邓知县府上,是绝对没有这份优待的,说到底,还是钱.权交易罢了。商止跟着过去也不是纯粹为了讨打的,有些事费神捋一捋便很容易得到答案。灵璧县值得查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还都是不能被搬到台面上说的事。若真的细究下去,只怕要引得朝野动荡。商止欲言又止,他其实是希望王爷早日收手的,继续闹大了对他们而言不划算。
刘老汉则更吃惊了。老天爷,他为什么一点儿都没听出来呢,他跟商公子真的是被关在一间房里的吗?
商止说完之后,裴元珩便赶紧让他先睡,一切等明日再说。至于商止的未尽之言,便再没有说出口了。
一群人从屋子里离开,刘老汉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起来了:“公子,容我说句实话,即便您与谭先生再厉害,但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是灵璧的地界,一切都得听邓知县的调令,你们留在这里必然危险。不若今晚歇息一夜,等明一早就启程早些回乡吧,老头子也不留你们了。”
他们不知道方家的能耐,刘老汉还能不知道吗?自家惹上方家纯粹是倒霉,可没必要拖着别人一道受罪。
章言望着裴元珩,等着他表态,但裴元珩就没打算走。
谭镇信任自己从前的兄弟,也不打算离开,还安慰对方:“老伯只管放心,凭他来多少人我都能给他们打回去。”
他在军营里除了将军打不过,剩下谁没有打过?军营里都能以一敌十,更别说在这区区乡野之地了。刘老汉急道:“那可是县衙!方家背后站着的是一县之长啊!”
裴元珩挑了挑眉:“知县又如何,若是真闹到那等地步,正好辖制住他,好让灵璧县衙护送我们回汴州。”
仔细一想,这还真是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要不明儿直接将那狗官拿下?用他作人质,应当能调动灵璧这一带的官吏。届时路上遇上埋伏也好用他们试试水。只是这样一来,肯定要顺带带上刘家的,否则留下他们容易遭报复。
“等回了汴州,再把这狗官给砍了。”裴元珩觉得自己当真随机应变。
刘老汉暗自吃惊,他原以为这位裴公子只是家里富裕一点的商贾,另外三人一个是老管家一个是打手一个是同班,怎么听裴公子话里的意思,远不止这么简单呢?
裴元珩既然决定插手,便不会轻易离开。
刘老汉回去之后,还跟老妻嘀咕了两句:“这位裴公子的身份只怕不简单。”
但究竟有多不简单,他也不敢问,只盼着能与邓知县相抗衡吧,在刘老汉眼里,整个灵璧县最厉害的莫过于邓知县了,除此之外便是那位县尉大人。
这一晚,不仅是方家人彻夜难眠,直接带着人告道了靠山跟前,就连在外办差回来的灵璧县尉陈徊水也迟迟没有入眠。
他反复问过管家,确认的确没有记错,对方留的名字就是谭镇。陈徊水百思不得其解,谭镇那头倔驴不正在汴州跟着晋王挖河渠、修河道吗?之前晋王治汴州水患的消息传得如此之广,连陈徊水也听说了。他不好好地在汴州带着,跑来灵璧县做什么?
“他就没说别的了?”
管事道:“他说让您明儿辰时去城门外头等着他。”
陈徊水:“……”
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客气。
到底是故人来访,虽然神秘了些,但是总归还是要见的。
翌日一早,陈徊水便早早地带着管事去城门处等着了。结果那遭瘟的玩意儿故意耍他,叫他饿着独自等了半天也没见到半个人影。
管事也一头雾水:“昨儿那位壮士说的确实是辰时。”
陈徊水只觉得糟心:“这都巳时了。”
他压下烦躁,低眉思索起来。谭镇虽然为人粗狂了些,但是绝对不是耍嘴皮子的人,他既然亲自上门,必然有大事。如今约定好时间又不来,该不会是……谭镇出事儿了吧?
只怕事情还不小。
他忙问管事:“昨日县内可有什么大事发生,或者说,衙门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尤其是邓知县?”
恰在此时,刘家已经被县衙的人里里外外包了一圈。
邓知县亲自领着人前来捉拿贼犯。昨晚方员外叫人去请第一遍的时候,邓知县没当一回事,等方员外亲自坐着马车跑来告状时,邓知县才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