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情
险情
这可不是小事,裴元珩霍然起身:“你打哪听来的消息?”
陈善方被吓得后退了一步,缓了一会儿方道:“是章老爷子告诉我的。他平常就喜欢在河道乱逛,前段时间黄河沿岸都在下雨,雨势一日比一日急,章老爷子也是担心有决堤之险才过去查看,结果这一看刚好就发现河堤有松动之势,似乎快要承受不住了。”
“具体在何处?”
“柳园口。”
裴元珩拿起外衣疾步而去,撂下一句话:“命人备马!”
陈善方没想到晋王能这么莽,那处快要决堤,晋王这是要亲自去查看?
万一老天无眼,就在他们前去查看时出了意外,那他们这些倒霉鬼岂不是都要跟着死在河道处?陈善方纠结之余还忠心耿耿地替太子担忧起来,若是天下百姓知道晋王身死途中,会不会怀疑是太子动的手。当初晋王被派去修河道的时候便有人偷偷议论太子善妒,陈善方当然知道太子不会,但是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他们家太子殿下的名誉容不得有半点损伤,惟愿此次所有人都能平安无恙,别误伤了好人。
裴元珩只带了数人,张胜杰跟陈善方肯定跑不掉,秦朗还不知此事被留在了城里,商止他也不打算带的,可惜出门的时候商止发现因而不得不带,半道上裴元珩还顺路将黄灵甫跟那位谭镇给叫了过来。
黄灵甫听到河堤松动也是吓得腿都软了,尝试了几次没能爬上马,谭镇实在是嫌弃,一把将他拎到自己马上,跟拎小鸡仔似的。
黄灵甫上了马还在担心——这消息若是真的,恐怕他的官途就要止步于此了。运气好或许只是贬官,运气不好多半要以死谢罪的,最坏的结果是要累及家人。
一路疾行,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柳园口。
此处紧临黄河南岸,周边村落如星子一般散落其中,人员稠密,不输京师。百姓们丝毫不知险情逼近,见到官府来人还好奇地上前探查,没多久便被裴元珩叫人呵斥走了。
被撵走时还在纳闷:“这天儿都不早了,官府的人到咱们这来做什么?看他们的方向似乎还是往河堤那边去的。”
有人一惊:“该不会是河堤出毛病了吧?”
“胡说什么,这六七年里都没发生过水患,怎么可能这么巧?”他们这里临近黄河,仰仗着黄河水灌溉所以土壤肥沃年年都得丰收,哪怕今年北方大旱,可他们的粮食却依旧没有减产。即便北边没了水源,他们这儿都不至于彻底干旱。什么都能出事,唯独黄河绝对不能出事。
裴元珩一行人上了河堤口。
前朝末年水患肆虐,黄河曾经一年之间决堤六十余处,在海河与淮河之间肆意变道,如今的河道跟前朝初年比起来已是大有不同了。本朝建国之后,河道也几经修缮,这几年间未曾听闻黄河有决堤之险。
裴元珩也想不通这究竟因为什么,在原本的故事里,因为有裴元玺这个天命之子的存在大楚年年风调雨顺,可自从正文剧情结束之后怎么反而灾害频频?难道是因为他?
裴元珩很快便将这个念头甩了出去,与他有什么相关?难不成就因为他出手对付裴元玺便有了天灾?老天爷若是真的这么维护裴元玺的话,自己当初便不可能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死而复生。什么男主光环?他偏不信这个邪。
他阔步走向河堤,章老先生早就在此等候,见到裴元珩亲自过来亦是有些吃惊。都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位晋王却是特立独行。
裴元珩没跟他废话,直接问:“哪处的河堤松动了?”
章老爷子叹了一口气:“这一带的河堤,似乎都不太稳固。”
黄灵甫吓得破了音:“老人家,您可不能乱说啊!”
一个说不好,他们都被受连累。
章老爷子并未分辨,而是带着裴元珩上了河堤查看,近来河道一带天降骤雨,已连下了好几日,黄河水携带泥沙滚来,水质浑浊不堪。大楚近些年风调雨顺,黄河一直还算安稳,两侧河道每年也都定期加固,但因为水患少不免疏漏了些,恰好今年遇上了意外,以土质为主的河堤更经不住水流冲击,已经有了数个缺口。
眼下水流还没有涨起来,若是短时间内暴雨消减,水位下行,那应当无碍,且当地官府也有机会好好修缮河堤以备来日。可若是暴雨依旧不停,那就危险了。章老爷子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册子交给了裴元珩:“草民虽只是一介商贾,却对治水一事很是在意,每逢降雨都会前往河道观测,这本册子上记录了近些日以来黄河水位上涨的情况,王爷您先看看吧。”
陈善方也伸头,与裴元珩一同观望起来,那边慌了神的黄灵甫也扶着谭镇向这边靠拢。
潭镇虽烦得很,但是看他被吓破了胆子实在可怜,也就没将人挥开了。
章言心细,这些天每日几时降雨,持续多久,雨水量多少,河水水位上涨几分他都一一记录在册。
黄灵甫看着水位上涨得越来越快,眼前一片眩晕。要命,这场雨要是再不停兴许真要出大问题。汴州一带地势平坦,一旦黄河冲突河堤倾泻而下将再无外力可阻挡。水势奔腾,整个汴州都会生灵涂炭。他的官衔,也彻底保不住了。
黄灵甫被脑中的画面给吓得脚步虚浮,但是又忍不住幻想,若是明日雨就停了呢?
“只要雨停了,是不是就没事了?”他艰难地问。
裴元珩合上册子,讽刺地看向对方:“你敢跟老天赌?”
黄灵甫心说,赌一赌又有何妨,反正情况已经糟成这样了。
裴元珩却不看他,直接问:“府衙的人都会做埽工吧?”
埽工便是梢料、苇、秸和土石分层捆束制成的河工建筑物,用以护岸、堵口和筑坝。其法方便易寻,缺点则是体轻易浮,但是眼下也找不到更趁手的东西了。
谭镇忙道:“士兵们都会做。”
裴元珩颔首,而后下令:“今日回去边去准备埽工,另外,除州衙、县衙差役、厢兵、壮丁之外,其余老弱妇孺两日内遣送出城。”
黄灵甫呆住:“出城,去哪儿?”
裴元珩拧着眉头:“哪里足够远且地势高就去哪儿,听不懂人话?”
黄灵甫被骂得有些委屈,他为官多年也是头一次碰到这样棘手的问题,多问一句怎么了?他之前还曾抱怨晋王不搭理人,不如陈大人热情,如今反而觉得自己当时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晋王搭理起人来才真叫人难受。
他本想斟酌用词,但是因为紧张,说出口的话便显得婆婆妈妈,听着赘余且窝囊:“如今正是农忙时,不少农户都在为冬小麦种植做准备,最迟十月份前得将小麦种下去,这会儿赶他们走,就怕这些人舍不得放弃田地硬要留下。再说朝廷那边会做什么安排也未可知,王爷,咱们是否要先禀报朝廷再多定夺?”
裴元珩本就烦躁,被他这么念叨一通更是觉得烦死,瞪了对方一眼正要发火,商止已经先一步替他回上了:“大人,天灾不等人,咱们可以一面将人转移走,再一面让人快马加鞭禀告朝廷,如此两不耽误。若真的等到朝廷回应再转移就太晚了,说不定朝廷反而要怪罪大人应对不及时。”
黄灵甫被裴元珩瞪了一眼已是不敢再说话,听到商止解围心里顿时好受不少。得,他不问了还不行吗,一切以晋王为主,若是日后出了什么问题那自然也该追究到晋王头上。
堵河口的埽工已经在连夜做了,裴元珩从谭镇手里借了一千人给商止,让他下去准备另一样东西。
埽工虽然方便,但是太轻了,效果不佳,必要时候还是得用别的法子才行。他也知道时间紧迫,所以他只相信商止。毕竟这么多年来,商止还从未让他失望过。
大半的青壮年被连夜抽调到此处,张胜杰领着人不眠不休地加固河道,听闻裴元珩单独调动一千人手后便觉得他又在瞎掺和,同陈善方抱怨道:“咱们这边人手都不够了,他倒是好,不体谅我们事多人忙,反而又将人手给调去别处,不是胡闹是什么?还有那个商止,拍晋王马屁的功夫也算一流,亏得林玉晖如此信任他。”
陈善方记得商止临走前特意过来禀报,说是晋王见他学识渊博,特意交代他去寻找堵河口的用料。人家听话不说,还如此尊敬他,陈善方哪里能容得下旁人对此非议?哪怕是同一阵营的张胜杰也不行。他对着张胜杰上下一扫,挑剔道:“人家也是外出公干,你老是盯着他做什么?商止心思赤忱又好读书,最老实不过了,他还能去做什么坏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