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 - 满朝文武都是我死忠 - 一七令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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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善方此举不同寻常,裴元玺思索再三后仍决定给对方写信问问清楚。

不过这封信并未送出京,在半道上就被郑厌给劫下来了。这么多年,郑厌不光是巴结太子,在太子身边亦安插了人手,从前做这些只是为了方便讨得太子欢心,如今么,误打误撞竟然替晋王办成了不少事。

郑厌的门客对此一清二楚,他近日颇为忧虑:“咱们如此行事,日后只怕安插在东宫的人手都要折进去了。”

郑厌也不知道自己的人手能在裴元玺跟前留多久,听闻上回祈雨过后太子一直在追查身边的心腹,怀疑是自己人动手,对他则更加冷漠了起来。不止是他,就连王子安都被波及到了,太子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将身边除谢家以外的人都给疑上了。

“事已至此,忧虑也无用,便走一步算一步吧。”郑厌道。

“可您这般帮衬晋王,属下总觉得不太值得。”

郑厌笑着摇了摇头:“这是最值得的一次。”

他从来没有后悔过这次帮了晋王,自上回拉了那批陈粮替皇上稳固京畿一带的民心之后,郑厌便得了皇上的青眼。皇上虽没有厚赏郑厌,却时常将他待在身边议事。甚至偶尔还会单独召见他,这在以前可是从未有过的。

“从前若有要事圣上只跟三位丞相还有太子商议,如今却多了一个我。自古以来丞相的称谓有许多,太宰、相国、大司徒、尚书令、中书令、侍中……名称层出不穷,但究其本质,唯有掌握决策权的才是真正的丞相。”而他,已经快要迈入这个圈子了。

他侍奉太子多年都没能摸到这个边,如今不过是帮着晋王给太子下了个药竟然一步登天了。权势的滋味当真令人着迷,日后若是晋王再找他合作的话,郑厌只怕也难拒绝了。

不多日,京城的判决下来,洪三老爷在绝望中迎来了抄家问斩,连他身边那些助纣为虐的小厮也没能逃掉。

洪三老爷始终不相信自己竟会真的败在柳家手上,甚至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靠山竟也没有一点儿用处。不仅是他,整个汴州衙门都没想到处罚竟然这么重,洪家想赎都赎不了。圣上金口玉言定下的死刑,谁敢替他奔走?

洪三被压去菜市口处斩之际,先前被他坑害的人家都去观刑。砍头最是血腥不过,可在这些被害人家属看来却真真出了口恶气。

王娘子亲眼见证了洪三人头落地,无人敢给他收尸后,心中的恨意虽然淡了些,但仍旧没有止息。恶人已被斩首,可死去的人始终没有办法再生。杀了一个洪三,还会有千千万万的洪三,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世道不公。朝廷的律法能约束得了穷人,却约束不了这些富商高官,这次洪家倒台也是万幸中的万幸,与公道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转身之际,王娘子听到身边人道:“听闻这回洪家能伏法,都是多亏了工部那位陈大人。”

“陈大人确实是位难得的好官。”

多亏了陈大人?王娘子冷笑,她先前也将希望寄托在这位大人身上,到头来才发现这位陈大人跟她之前遇到的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毫无二致,对底层百姓永远冷漠相待。若不是那位王爷出手,只怕洪家到现在都还毫发无损呢。

但与人争辩这些没有意义,王娘子自己知道就行。

洪三老爷去世后,洪家除却女眷嫁妆,其余家产一应充公。

黄灵甫还没安排好洪家这诺大的家私要用到何处,晋王便不由分说地领着人全权接管了,跟个强盗似的,甚至还狮子大开口,让他在汴州附近再征集几千的农户来服徭役,他们要在冬日来临前将南段挖好。

裴元珩问:“这点小事而已,相信黄知州应当能妥善解决吧?”

黄灵甫沉默良久,他不仅没有捞到好处还得搭上不少几千农户跟他们的役酬口粮?晋王简直比洪三更像个恶霸土匪。可没办法,人家是王爷,黄灵甫只能陪着笑脸咬牙应了对方的无理要求。

裴元珩大摇大摆地将东西给截走了,他为了修河道挪用这些本就在情理之中,即便狗皇帝来了他也自有话应对。洪家的粮食还真不少,裴元珩运到城外之后便准备给这些流民加餐几日。

裴元珩用的还是他那套理论,反正如今不吃,日后肯定便宜了各级官员,与其让这些人吃得肥头大耳,还不如用作赈灾粮呢。

秦朗在旁跟着起哄:“光吃粮食怎么行,还得宰几只猪几只羊,这洪家可是查了不少牲口的,干脆都吃了吧?”

陈善方听着心都在滴血。

张胜杰也觉得匪夷所思:“给那些流民吃那么饱有什么用?”

裴元珩怼道:“没看到那些人都已经饿得面黄肌瘦了吗,不吃饱哪里有力气干活?张将军莫不是觉得天下百姓都跟你似的有使不完的牛劲?”

张胜杰忍无可忍地讽刺道:“寻常百姓有几个不瘦的?他们在家都不能吃饱,没道理如今服徭役反倒让他们大吃大喝。如今各地的粮食价格都不低,朝廷给的赈灾粮也有限,晋王如此大方,只是不知撑大了他们的胃口之后又该从哪里抄家去!”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冤大头洪三?与其让流民吃,还不如他们几个分了算了呢,转手还能倒卖点钱。

裴元珩冷笑一声,正想以多敌少给他点教训尝尝,陈善方忽然心力交瘁地跳出来劝道:“王爷,您消消气,咱们即便有粮食也不能用这样的吃法。不如今日稍微添点粮,也别敞开了吃,容易吃坏肚子。”

秦朗心说吃粮怎么会吃坏肚子?但是想到他们之前坑了陈善方便没吱声。

裴元珩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戾气顿消:“罢了,既然陈尚书都开口了便先这么着吧。”

“……?”陈善方再次受宠若惊,他的话竟然这么管用吗?

再反复看了晋王两眼,确认他的确是因为自己的话改变了主意后,陈善方便更糊涂了,晋王这份莫名其妙的信重究竟从何而来?

不过不得不说,桀骜不驯者只对自己言听计从,这感觉有些舒爽。

最后裴元珩还是比照着昨日添了足足一倍的粮食作为今日口粮,万千役工险些没有乐疯,吃饱喝足之后越发敬佩晋王。这若是换了别人指不定早就将东西私吞了,哪里还会记着他们?能这样为穷苦百姓着想的,也就只有晋王了。

后来听晋王说,这些粮食陈大人也出了一份力,于是对陈大人也多了几分感激。

今儿陈善方巡河,已经有好些人主动围过来向他问好了,平常这些流民躲他比躲瘟神还要勤快,今日倒是出奇。细问之下,竟然是晋王替他说的好话。

陈善方一头雾水,只能按着常理推测晋王莫不是准备浪子回头了?若真是这样的话,自己也并非不能与他和平共处。毕竟要同事数月乃至大半年,如若晋王不闹事也肯给他面子,那兴建运河一事应当能迅速完成。哪怕是为了大局,他也得容忍晋王。当然,他依旧还是太子的人,与晋王合作只是公事公办,陈家上下最敬重、最支持的依旧是太子,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更改。

哪怕晋王如此费尽心思讨好他、拉拢他,他也不会动摇半分!

唯有张胜杰看到这些流民们吃得高兴一肚子的不痛快。周边无人理解他,唯一能与他有共鸣的也就只有陈善方了。他凑近陈大人,长吁了一声:“工期才刚开始晋王便如此胡闹,也不知日后会不会闯出大祸?”

陈善方想到今早晋王对自己恭敬有加,淡淡地瞅了张胜杰一眼。

张胜杰还一无所觉:“晋王好大喜功,也太不顾及朝廷眼下的困境了,不克扣这些流民的役酬已是天大的恩惠,如今还想让他们吃饱,天下吃不饱的人何其多,他还能每个都能喂饱?真是不知所谓。下回晋王若是再开口,咱们一道对付他,免得让他再嚣张起来。这人在太子面前也不过就是个手下败将罢了,根本不足为惧。”

陈善方:“你话有点太密了。”

张胜杰怔住,旋即错愕地低下头,木讷地望着陈大人。

他没听错?

陈善方嫌弃地离开了。还一道对付晋王,他们如今与晋王一道修运河,他吃饱了撑的对付晋王。即便要对付,也该等到回京之后!

他本来还觉得张胜杰是几个人之中唯一正常的那一个,并且他与自己同属太子阵营,理当同进共退。眼下看来他还是想太多了,真正睿智的只有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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