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功 - 满朝文武都是我死忠 - 一七令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有功

有功

待这些君臣高兴够了,汴州来的人才将晋王叮嘱的另一桩事情道明了:

“为顺利转移汴州百姓、劝说周边各州配合着泄洪清淤,晋王曾经许诺,这回黄河水患一应损失都由,朝廷补偿……”话说到最后,声音渐小。

原本还一脸欣慰的皇上忽然脸色淡了下来。他也是没想到裴元珩敢背着朝廷许下这样的诺言。上半年旱灾,朝廷已花费不少钱粮赈灾,这回又事无巨细全让朝廷出,另有一桩修运河的差事在前面摆着,亦是个无底洞,再这样下去,多年来积攒的余钱都要撒出去了。

个混账东西,一点也不替朝廷着想,只知道背着他这个父皇在外收拢人心!即便要许诺,也该他这个皇帝事后施恩于汴州一带。

朝臣们也不好说话。皇上独自生了一会儿气,终究还是还是为了求得体面挤出了笑容:“无妨,晋王说到了朕心坎儿里去了。这笔损失由朝廷出就是,只要百姓安宁、水患平息,朕已别无所求。”

三位丞相赶紧带着朝臣盛赞勤政爱民,马屁一句接着一句,总算是将冷掉的场子圆了回去。在朝臣们看来,能多花点钱解决的根本不是个事儿,最怕的是即便有钱也没人敢过去做。

这事若不是晋王在前面担着,早晚得要他们这些京官收尾,倒霉差事落在谁头上谁都不好受。是以,众人对晋王此举接受良好,不过多花点钱罢了,朝廷有的是钱。

齐王悄悄擡了擡头,巡视了一圈诸位大人的脸色。三位丞相一向高深莫测且始终支持太子,但是别的大人可就微妙多了。从前他们对老二嫌弃得要死,除了户部,其他人凡是听到老二名讳都会面露不屑,然而这回汴州水患后,他们似乎对老二的容忍又高了许多。不仅不挑剔了,还隐隐有纵容之相,果然有了能力便容易受到优待。即便性格再恶劣,只要能办事就行。

齐王可羡慕死了老二,但他看得清楚,同样的事情老二能做他却做不了,包括太子也一样。

齐王又瞅了瞅旁边的似乎有心事的太子,晋王异军突起,只怕太子心里也不好受吧。也是他活该,谁让他把老二从朝中挤走的,老二若是不走这回又如何能立功呢?说到底还是太子不容人。另有一桩齐王始终想不通,满朝文武、包括他父皇在内所有人一直都在夸赞太子如何贤德、如何聪慧、如何能干……但是仔细想想,太子长这么大似乎也没做什么震惊四座的善举,他为百姓做的事还不如老二呢,所以他们夸人的依据究竟是什么?

齐王百思不得其解,亦不知裴元玺还算镇定的面容下究竟藏着怎样险恶的心思。

朝中上下无意替晋王扬名,京中的各大报刊也不敢夸,依旧在费尽心思挖着八卦。被秦朗管着的《京城小报》也还是一如既往地无脑吹太子,秦朗才不管这些人看多了吹太子的文章会不会有逆反心呢,他只在乎他弟弟的安危。

这回晋王将他那傻弟弟送至城外,秦朗记下了这份人情。他家那傻弟弟做事冲动,又认死理只跟着自小一块长大的晋王,好在晋王还愿意护着他,否则,他们一家人在京中只怕要不得安宁了。

为回报一二,秦朗叫人暗示一家同吹太子的书铺变换一番策略。这家书铺的老板也不知道是真跟太子有关系,还是只是为了攀附权贵,为捧一踩一,写了一篇文章专门讽刺晋王沽名钓誉,不及太子高风亮节。

除他之外,再没有那么小报敢提及汴州水患一事,全都对此三缄其口。

然而此等大事纵然朝中无人议论,可民间总还是会知道。先前晋王力排众议给流民放粮,已让不少百姓敬佩不已。这年头多的是官员标榜自己爱民如子,当朝皇子也爱以仁君自居,但是这份仁义究竟多多少分量,君臣心里明白,百姓自然也清楚。凡是天灾人祸,黎民百姓都是被最先舍弃的那一部分。

京畿的百姓还好些。天子脚下,总不会轻易亏待他们,可是外头那些百姓便惨了,除了晋王谁还把他们当人看啊?听闻这回汴州决堤,晋王也是率先将城内多数百姓都迁移走的,泄洪时又保证一切损失由朝廷担着,这样心善的晋王却有如此不堪的名声,真叫人寒心。

就在裴元珩的声望一日比一日盛时,竟还有不知死活的小报弄出文章来编排他。消息传开之后,那家书铺被愤怒的百姓群起而攻之,吓得书铺老板赶紧将做好的小报给销毁,再三保证不再污蔑晋王。

晋王立了这样大的功还有人非议,众人越发怜爱晋王了。这位王爷虽是皇子,可是处境却着实艰难。

被人心疼的裴元珩已度过了最难的一关,这一日终于等到了秦朗带着汴州百姓回来了。

家园被毁,百姓心中自然难受。还有好些人家中父兄因黄河决口没了性命,更是悲痛难忍。

官府能做的,就只有尽力补偿了。因堵决口身亡的,官府以身亡将士的待遇给铸了墓碑,各家都给了一份不菲的体恤金,并许诺各家子弟前往县城读书的机会。

其他各家也都由度支部定损,再予以补偿。原先的田块放水清淤过后,仍旧归还给各家,此外,官府还帮着百姓修缮房屋以备冬日。

这待遇可是前所未有,从前各处受灾哪里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灾民不算人,能吃饱就谢天谢地了,上面的官员压根看不到升斗小民的存在。这回因为有晋王坐镇,他们才能安然度过。

百姓嘴上不说,但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真正觉得委屈的是秦朗,他在外头守着这些百姓的时候端着身份,回来之后见到裴元珩,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裴元珩想要嘲笑他,但是想想这样不地道,只能无奈地递过了帕子:“多大的人了?”

“我都快吓死了。”秦朗抹着眼泪,心中复杂。他杀了人了,用裴元珩给的那把剑。

逃难的人中有男有女,更有市井混混,有个混账东西趁人不备想要欺辱幼女,秦朗发现之后气疯了,一刀将他杀了。他忍着恶心,命人将尸体悬挂于山中,再之后,便没有发生这类事了。

死的只是一个意图不轨的混混,但这却是秦朗杀的第一个人。当时杀完只觉得脑袋发昏身体发麻,如今看到裴元珩更觉得委屈后怕。他怎么就杀了人了?他从前可是连杀鸡都不敢的。

裴元珩不知内情,还以为他头一回出门被吃不好住不好委屈上了,赶紧命人给他弄一顿好的解解馋。

秦朗看他忙活的样子到底没把这件事说出来,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裴元珩虽然嘴毒但是没害过人,跟个纸老虎一样;至于商止,那就更是个温润无害的小绵羊,两人说到底都是心地善良,都不是心狠手辣之辈,他还是不要吓唬他们给他们心理负担了。

但这回过后,秦朗总觉得自己好像不一样了。

安顿好一切后,裴元珩心安理得地当起了甩手掌柜。水灾定损交给带过来的度支部官员以及各州知州,修筑河道交给张胜杰跟谭镇,陪着商止休息了两日将身子养好后,又将修缮堤坝的差事交给商止。这水泥是商止弄出来的,除了他,谁也别想抢这个功劳。

他则是睡了一日后开始筹划着治理黄河。工部还是有不少治水干将的,与其让他们继续在京城虚度时光,不如将他们拉出来给做点实事。

在他看来,明朝潘季驯提出的束水冲沙的法子就不错,塞旁决以挽正流,筑近堤以束水攻沙,筑遥堤防洪水泛滥。一言以蔽之,便是蓄清刷浑。只是如此一来工程量就打了,投入的钱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费人费钱而已,反正费的也不是他的钱。裴元珩就看不得朝廷有钱,他若是真的造反,朝廷这些积蓄必然会被用来清理他这个“反贼”。不若都花出去,让裴元玺跟狗皇帝都成了穷光蛋才最好。

连夜赶工写了一道奏章后,在落款处加了陈善方的名字,裴元珩赶紧命人送过去了。

回头还得想法子让陈善方主动担起治水的责任才行,他才是工部尚书,他不顶上谁能顶得上?

已经回来的陈善方跟章言倒是对这凝固之后坚硬无比的水泥很感兴趣,作为工部尚书,陈善方立马联想到不少水泥的用武之地。修路、水坝、乃至修缮房屋,只要用在恰当的位置,便可以保几十年不腐不坏,这果真是神物啊!

陈善方看商止的眼神都在发光:“这样的宝贝你究竟是从哪里寻来的?”

商止不紧不慢地瞎扯:“从前翻阅古书的时候看到上面有记载,于是记了下来,只是一直没有做出来。此番汴州决堤晋王命我等想法子,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点子,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将古书上的方子拿来用,谁想到试了几下就成了。”

跟着商止的差役欲言又止,哪里是试了几下这么简单?商大人实在是自谦了。

陈善方稀罕地看着商止的脑子,恨不得上手盘两下。

这真是个宝贝疙瘩,来日最好还是挖来工部才好。

经此一事,陈善方对商止的印象好了不止一点儿。傍晚遇上张胜杰,听他对商止颇为不满、嫌弃对方抢了自己的功劳时,陈善方再端不住水了,直截了当地点了出来:“商止如今是功臣,若没有他堤坝只怕还堵不了,你我也是难辞其咎。人家商止替咱们解围,你不想着感激反而处处瞧不上,心眼儿也忒小了些。”

陈善方对张胜杰的不满是满满积攒起来的,先前他还觉得张胜杰是除他之外唯一的正常人,如今却觉得,几个人中唯一不正常的只有张胜杰!

“你再这般惹事,早晚会被太子殿下厌弃。”陈善方言尽于此,若是这小子听不懂好赖话,那他也没有办法了。

张胜杰望着陈善方决然而去的背影,眼中翻滚着浓浓的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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