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真相（二）
“嬷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柳苏洛听了嬷嬷的话，足足有好几秒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的母亲怎么会不是自己的亲母亲？
老嬷嬷撑了撑半边的身子，示意柳苏洛扶她坐起来，柳苏洛扶着她倚靠在床栏上，还体贴地在她的背后垫了一个枕头，好让她坐的舒服些。
嬷嬷叹了口气，思绪似乎也回到了十八年轻，那个时候，她的身子骨还没像现在这般弱不禁风。
“你被抱来府上的时候，也就两三个月大，奶/水都还没断呢！还是我给你去找的奶娘…”
所以，原来自己并不姓白，自己只是白府收养的一个弃儿罢了。
这个消息和烈北辰给她和离书这件事，对她的伤害程度简直相差无几，后者让她心痛，而前者可以说简直是震惊。
“嬷嬷，那你可知道我是谁家的孩子？”柳苏洛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问道，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人总是人生出来的，总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嬷嬷摸了摸眼角的泪水道：“这个老奴真的不知道，大小姐就连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都不曾告诉老奴。老奴想，大夫人一定是不想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白家子孙的身份，也许会比你之前的身份更好吧，不然大小姐也不会如此。”
“嬷嬷，那白家是不是还有血脉在这个世上？”她记得汐雪和她说起过，白家大小姐当初身怀六甲，是生下孩子以后才死的。
“是啊，还有一个小公子。”嬷嬷含着泪，扭头看着屋外，半晌没说话，竟然发起呆来。
“嬷嬷，嬷嬷…”柳苏洛一连唤了好几声，老嬷嬷才恍然回过神来，怔怔地看向巧灵。
“那孩子现在该有像她这般大了。”嬷嬷喃喃低语着，眼中灼灼的光亮褪去了一点。
“嬷嬷，那你可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柳苏洛急急地问着，虽然白家人不是自己的亲人，但是胜过自己的亲人，从嬷嬷的话语中可以听出，他们从来未曾亏待过她半点。
她就是他们白府的子孙，白府就是她的家，只要还有一个白家人在这个世上，她就要找到他。
可是嬷嬷却沉默了，任凭柳苏洛怎么问，也只是呆呆地坐着，不回答一句话。
“嬷嬷，你是不是有所顾虑？”柳苏洛看着嬷嬷的泪水一滴滴低落在被褥上，也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他现在过得很好，我若告诉你，我怕他接下来会过的不好。”嬷嬷终于还是禁不住柳苏洛的一再追问，缓缓开口道。
“嬷嬷，你告诉我吧，白府的养育之恩，我粉身碎骨也要报答的。我不会打搅到他的，我只想要知道他现在在哪…”
“哎，孩子啊，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人所能左右的，皆是天意啊。”老嬷嬷长叹一声，说出了令柳苏洛震惊万分的话语，“他现在就在安远府上，是安远将军烈北辰的贴身侍卫，慕枫。”
不止是柳苏洛震惊地合不拢嘴，就连汐雪、巧灵都感到十分意外，原来天意竟是如此，宛若至亲的人明明就在眼前，却只以为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还有一事，我也告诉于你吧，我是一个将死之人了，这些个秘密带进了棺材，也不见得能安心，干脆就都告诉你。”
老嬷嬷眼神中的光亮开始涣散，就连话语也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当初白府上上下下，满门被抄，这可都是好亲家烈家烈安远亲自带着烈家军来的…当时白府上下，火光冲天，一片血海，烈安远带着烈家军将白府上上下下赶尽杀绝，幸好大小姐和老奴逃了出来…”
柳苏洛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隐隐作痛。
这么说来，慕枫便是在为自己仇人的儿子卖命，而且还将仇人的孩子当做自己的最亲的人，他若是知道了真相，那他和烈北辰之间，一定会闹得天翻地覆的。
“嬷嬷，那当初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还有我，我又是怎么被救出来的？”
“老奴也不知道啊，只知道那个时候，烈安远将军走到我和大小姐的藏身之处的时候，却突然转身走了，应该是发现了其他什么人吧，我们就这样侥幸逃过了一劫…”
老嬷嬷说着说着，突然又开始剧烈咳嗽，还吐出了一大口的鲜血来，看着老嬷嬷的瞳仁在一点点涣散，柳苏洛急急地拉住她的手，低声唤着：“嬷嬷，嬷嬷…”
“老奴总算是要去见大小姐了…小公子现在日子也过得不错，就别让他知道真相…”
握在手里的手突然失去了力气，自柳苏洛掌心里垂直滑落，落在了床榻上，老嬷嬷瞳仁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也终于散去了，只留下沉沉的死寂。
“苏洛，苏洛…嬷嬷已经走了…”
任凭汐雪在一旁怎么喊她，柳苏洛都始终如一座石像般坐在榻边，嬷嬷的话，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将自己彻底劈了个清醒。
她现在什么都知道了，正因为她现在什么都知道了，就更不能回安远府了。
慕枫、烈北辰，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更不知道当他们两家之间的真相被揭开的时候，她会站在哪一边。
她是个胆小鬼，竟然会在这一刻萌生出想要逃跑的想法。
“苏洛，你怎么了？”巧灵忙上前轻拍着扶着墙干呕不止的柳苏洛，满脸关切，自她离开后，柳苏洛似乎清瘦了不少。
“没什么，就是有点恶心，应该是有些饿了。”柳苏洛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安然逝去的嬷嬷，含着眼泪：“买口棺材，找个好地方，让嬷嬷入土为安吧。”
汐雪点了点头：“你放心吧，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交给我来办吧！”
柳苏洛惨白着一张脸，在巧灵的搀扶下往屋外走了几步，忽的又站住，看着巧灵道：“巧灵，去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巧灵摇头，泪眼婆娑：“不，我想跟着你，苏洛，你去哪儿，我陪着你！”
去哪儿，去哪儿…
柳苏洛呆愣愣地仰头看着天际，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第一次觉得天大地大，竟然没有一个属于她的容身之处了。
“我还是跟着汐雪混街头破庙了，你难不成还要跟着我？”柳苏洛轻轻拥了拥巧灵，“傻丫头，你的职责是照顾你家小姐，现在你家小姐早就不再了，你也就不必再照顾谁了，去过属于你自己的日子吧。”
巧灵不知道烈北辰给了柳苏洛一封和离书，她只知道即便是嬷嬷的一番话，以柳苏洛的性子，也绝不会回安远府了。
谁能叫自己的仇人一声“夫君”，而却又无半点恨意的呢？
“巧灵，听我的话，找个好人家。”柳苏洛松开了巧灵，看了一眼站在巧灵身后的汐雪，道：“给我一天的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去找你，我们离开江南。”
汐雪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自古相逢应不识，可是该死的，她和他不仅相识了，更是相爱了，爱，岂是轻易就能割舍的？
柳苏洛的身子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宛若一个喝醉酒的醉汉，背影却看着瘦弱单薄，仿佛风轻轻一吹，就能把人吹走。
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明明是一样的路，来时飞快，回去的时候却仿佛走过了极尽漫长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