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
暴露
游佚回到奚城,知道邱端彦的消息时,先是愣了一下,拧着眉把眼睛睁得滴溜圆。
苏垚还以为他是一时间接受不来,或者是刑期太短让游佚不平衡了,正想解释两句,就听游佚不可置信地说:“这都死不了???”
苏垚:“……”
他欲言又止,最后默默地把嘴闭上了。
邱端彦没有从植物人状态活过来的本事,剩下那几个狐朋狗友还在服刑,游佚曾经对于报复的担忧消减了一大半。
他的生活似乎重新走上了正轨,视频账号稳定输出,定期的体检没有任何异样,连作息都比之前规律了,这让游佚总算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至于那么一塌糊涂。
唯一的差别可能就是少了个迟昱铎。
游佚睡不着觉时,偶尔回去翻一翻迟昱铎的微信。上次从黑名单里拽出来后他就没再拉黑过,只是他们的往来还停留在分手前迟昱铎一句“晚饭在冰箱”和他应一句“好”的对话。
快四个月了,这还是游佚买房以来第一次一个人生活这么久,没有失误的错点,也没有深夜破防时的复合请求,他们可以有无数种方式联络,却没有人犯下这样的小错误,一切有如各自相安的高中三年,只有不知深浅的怀念。
游佚开始做家务。他乐于在偌大的家里找另一个人的痕迹,譬如家具的摆放,今天的插花正好是偶数,或者偶然拿出来的正好是迟昱铎最喜欢的餐具……
衣柜里迟昱铎的几件衣服味道早已经散了,只剩下被遗漏在书房中的男士香水气息,但终究不是迟昱铎本来的味道,所以时间久了,游佚也快要忘了迟昱铎身上究竟是好闻还是不好闻,甚至觉得苏垚常用的有梅花味道的香水更熟悉点。
奚城的春天已经悄然翻篇,夏季来得尤为火热,一路繁花似锦,什么种子都在绽放似的。离半年的周期还有七天,说来也巧,抗体检测在周五,那天也正好是游佚的二十九岁生日。
四个月的期限,也就在这么个时候了。
蟋蟀声响成一片的夜里,游佚站在体重秤上,兴致勃勃地将对比上周又涨了的数字拍给苏垚看。
“65公斤,我觉得我比淼淼都健康。”游佚自豪道。
苏垚回了他一串省略号,毫不客气地说:“跟一个体弱多病的中学生比体重……你赢了。”
游佚笑了笑,又问:“下周五晚上你把时间空出来?”
苏垚看着眼前电子屏幕里的慈善捐款数额,挑眉点头:“好,想去哪儿?”
“大排档吧。”游佚面对的笑容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淡了下去,只杵着一个字一个字地打:“突然想喝酒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游佚便若有所思地收拾起屋子来,这几天一得闲他就爱打扫,像学生时代应付上面没有明确时间的卫生检查,生怕人来时屋子里有哪个角落是脏的。
半个小时后,游佚气喘吁吁地坐在沙发上,望着电子时钟的秒针发起了呆。
……
首都的短租公寓里,嵌入夜色中的男人神色凝肃,他面前放着自己的手机和一个黑色的绒布盒,没过几分钟,屏幕上就打来了一个电话号码,备注却是“玲”。
迟昱铎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他扭头划开手机接通,“……姐。”
“昱铎!”凌玲焦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你在首都先别回来,叔叔这边可能已经查到你身上了,你现在回来很容易撞枪口。”
迟昱铎默了下,却是摇头道:“姐,没事,我定机票了,明天早上六点就回去。”
他的语气很镇定,凌玲反而一愣,狐疑道:“你是故意的?”
迟昱铎呼出一口气:“对。”
基金公司从两年前成立开始就一直经营得很低调,不管是法人还是运作的其它成员,都没法明确地把线拉到迟昱铎身上来。或者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有心调查迟昱铎,或者迟昱铎自己露出马脚,那他可以一直做背后的操纵者。
接触富洲的股份就更别说了,迟昱铎每一步都走得瞻前顾后,没想到最近她在医院待产这段时间,向来都在暗地运作的公司突然就出了一笔大额的慈善捐款,直接把自己推到了公众面前。
这也就算了,迟昱铎居然还趁着富洲股值走低,直接吸收了大量的散股提升自己的份额,想不被注意到都难,迟岳松只要顺藤摸瓜,很容易就能查出背后操作的人是谁。
这样一来,迟昱铎就完全暴露了。
凌玲皱着眉头,话里话外不无指责:“昱铎,你太冲动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迟昱铎手指冰凉,捏紧桌面的绒布盒提醒道:“姐,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了,我的目的不是替代富洲,我也不想成为富洲的傀儡。”
“你……”凌玲下意识想驳斥回去,但到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可你也不想想,这世界上有多少人想得到你这样的地位,你明明比任何人都有机会。”
“……所以我才不想让你插手,因为我知道结果不会如你所愿。”迟昱铎笑了笑,“姐,说实话,你比我更适合在富洲生存,如果不是你和爸妈,我可能一开始都不会进入富洲。”
凌玲有事业心,有功利心,比许多人都有能力,迟昱铎跟她提出自己的计划时,凌玲就劝他把目标放在富洲上,也不在乎是否需要十年八年的苦心孤诣。
可就因为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她只能被外派到中阳影视去,怀了孕都得吊着水去维持自己的工作,相比之下,迟昱铎实在得天独厚。说是小迟总天赋异禀,但这不过是因为身后有迟岳松推着他往前走,他不敢后退,只能头也不回就上了,那再往后呢?
他志不在富洲,外在推力难道没有松懈的一天么?
其实很多时候,裴晚香训斥他不上进时,迟昱铎心里是无法反驳的。
凌玲那边沉默了许久,声音也终于软了下来,“但是昱铎,别的不说,现在你算计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的父亲母亲,按你现在的状况……这么早就暴露出来,面对叔叔阿姨还有胜算吗?还不让曹医生配合你,把自己顾好了再说。”
“我的状况……”迟昱铎十指交缠着,半晌才道:“姐,你也觉得我很懦弱吧。”
凌玲愣了下,不自然道:“……你是我的弟弟。”
“是啊……我是你的弟弟,所以你觉得,我还需要受你的保护和引导。”
迟昱铎苦笑了声,望子成龙的心在凌玲身上其实也适用,迟岳松夫妻俩在教训他的时候,凌玲就算在场,也总是会选择在一边旁观,等到觉得他们说得过了,才会站出来解救迟昱铎。
迟昱铎轻叹一声,说道:“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能坦然面对别的心理问题,唯独不敢承认自己是同性恋。为什么我不敢承认,却还是会爱上游佚。为什么我都已经爱上游佚了,却还是惧怕爸妈。”
“……为什么?”
迟昱铎失笑:“因为是爸妈让我觉得,我爱上游佚是错的。我怕面对自己的‘错误’,所以我才不敢面对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