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疼你信吗
我说不疼你信吗
即便是那天跟邱端彦对峙,游佚也从没像现在这样歇斯底里过,他微弓着腰,怒斥着面前表情受伤的迟昱铎。
“你有什么好惊讶的?你爸、你妈,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不清楚吗?”游佚觉得实在太好笑,“你还记不记得我脸上结痂的那道疤?就是那个伤口让我在外面躲了你四天,但那根本不是被飞机上哪个小女孩抓的,是你妈那天镶钻的指甲划烂的!”
“游佚……不……”迟昱铎完全呆滞着,颤抖着手想去碰游佚的脸,却扑了个空——游佚躲开了。
游佚一脸提防地看着他,沉声道:“我两边脸肿了骗你在吃糖,为了早点恢复所以半夜挂急诊找药,我在酒店里还得听着你的语音才能不害怕……迟昱铎,我那么躲来躲去,费尽心机不让你发现,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游佚,别那么说……”迟昱铎早有预感,忙向他那边走去,“不要这么说……”
可还他没碰到人,游佚就毫不留情道:“我只是害怕你因为一个男人跟你爸妈闹僵,我不相信以你的能力可以让我和你的关系得到你爸妈的认同!迟昱铎,就因为你他妈是个‘直男’!所以我从来都觉得我们这样的关系是不正当的!是有期限的!”
太阳xue传来穿透一般尖锐的痛感,迟昱铎耳鸣到听游佚的声音都感觉像铁器之间的划动。他踉跄了一下,发现自己眼前的东西都产生了重影,游佚的控诉反复在他耳边回荡,但游佚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得仔细辨认,再认真思考这几个汉字连起来是什么意思。
可他越想关注游佚,自己身上的痛感就越强烈,曾经依靠定期心理治疗有所缓解的症状此时像疯了一般席卷而来,却比原始的程度更加深刻。
这已经不是心理上的抗拒,而是完完全全的生理不适了,但游佚的呼吸粗重,自己的视线也因为眼泪而朦胧着,让他完全没有看出来迟昱铎的反常。
游佚艰难道:“……但凡你承认一句,我都不至于在你们一家人手里输那么难看啊……迟昱铎,邱端彦的事我骗你,那是我的罪过,但你这些年……有没有觉得对不起过我?”
“游佚……对不起……”
迟昱铎的道歉似乎都成了本能,让他强撑着不退缩,一步一步往游佚那边走,奈何自己头实在疼得太厉害,连站都成了问题。
游佚盯着他的动静,到这时才发现问题,忙停下来问:“迟昱铎……?你怎么了?”
“我……”迟昱铎只发出了一点气声,“对不……”
但这最后一句话他也没能说完,竟然在离游佚两步远的地方直直往前倒。游佚愣了下,单薄的身躯接不住突如其来的重量,两人左摇右晃也没稳住,最后迟昱铎还是压着他摔在了地上。
游佚猝不及防,尽管他已经下意识躲避了,但后脑勺还是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五斗柜,沉闷的砰咚声没有回响,但柜子里面储物罐却在不停地叮当碰撞。
游佚被撞得脑袋疼,嘶嘶叫着想去看迟昱铎时,余光却瞥见五斗柜上的水培花器摆件摇摇晃晃,已经倾斜着探出了柜子的边沿——正好对着迟昱铎的后脑!
“……?!”
游佚愣了下,条件反射地擡起手臂弓起腰,身体用力往前倾过去,愣是用自己的上半身将迟昱铎抱住了。
下一秒,花器摆件果然颤巍巍地坠落下来,白色的水仙花摇晃着,随着噼啪几声碎裂的脆响,与水晶瓶一齐开在了游佚的后脖颈。
迟昱铎双耳都被堵着,听见最大的声音就是游佚的心跳声,还有游佚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几声闷哼。
迟昱铎骤然便清醒过来,他睁大眼扭过头,从缝隙中赫然看见从游佚的耳后、肩上流下散开的血迹,混在两天没换带着些许异味的水中,登时就将白色的毛衣染成了粉色。
现在正是水仙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而此时这近在咫尺的花香却被其它气息所掩盖。冰凉的液体从游佚身上逐渐渗入,很快也将迟昱铎淋湿了。
“游佚……游佚你怎么样?!”迟昱铎慌了,刚刚还控制不住的病痛感立即变得无足轻重,他连忙从游佚怀里挣脱出来,手忙脚乱地拂开粘在他衣服上的玻璃碎片。
游佚原本还陷于疼痛的茫然中,这时却猛地回过神来,不管不顾地闪到了一边:“你别碰我!”
迟昱铎一怔。
“走开!”游佚又急又怕地盯着他:“你的手!有没有伤口!”
才过了两个多月,现在还不能十分确定他完全没有被感染,而hiv会通过血液传播,万一这时候迟昱铎被他身上的玻璃片划到了……游佚不敢冒险。
迟昱铎愣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忙举起双手到他眼前,“没有,没有伤口,你看!”
他的手指细长又好看,总是干干净净的,这会儿却满是污水,游佚往后缩了缩,仍旧不愿靠近他:“……戴手套。”
“好,我戴,我马上去戴。”迟昱铎忙不叠答应,“但你先给我看看后面伤到哪里了,先给我看看……”
游佚只能转过身,迟昱铎瞳孔皱缩,果然发现有一两块玻璃硬生生戳进了游佚的皮肤里,伤口已经在慢慢发肿了,细小的伤痕看不出深浅,只一直在往外渗血。
“你先不要动!等我去拿医药箱!”迟昱铎动作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怕游佚再扎到玻璃,直接反手就用开得正好的水仙花瓣将地上的玻璃碎片扫开了,然后才急匆匆地跑去博古架那边找医药箱。
游佚看着手边一把瞬间蔫败的水仙花还有狼藉的一地碎片,忽然就觉得有点可惜。
水仙是迟昱铎很喜欢的花。
他不会养也不爱养,迟昱铎搬出去后,家里的植物死得七七八八,只有几盆顽强的仙人掌和这一株身骄肉贵的水仙花活了下来,为了让花显得更好看,他还特意去买了一个很精致的水晶花瓶,结果现在瓶子碎了,花也被迟昱铎亲手扫死了。
早知道不买那么高的柜子,说不定花瓶还摔不坏。
游佚这么想着,他眼睛进了水,难受得抹了抹,可是他自己手背也不干净,所以越抹他就越难受。还没等他继续糟践自己,迟昱铎就已经提着医药箱狂奔回来了,一把捏住他的手往外掰。
看见游佚双眼通红,迟昱铎心都颤了两下,“别用手揉眼睛……很疼吗?”
游佚动弹不得,实在委屈,说话也没了好气:“我说不疼你信吗?”
“对不起……”迟昱铎又道起了歉,手上却一点没耽搁地拿出镊子消毒,可自己的手还在发抖,他只能用力甩了两下,又握紧拳头按了按关节,强迫自己冷静一点,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撩开游佚的头发去夹水晶玻璃的碎片。
只是不管他再怎么忍,手法也始终没有正常状态下来得好,每拨动一处,殷红的血丝就争先恐后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