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够不够？
四个月，够不够？
淋湿的毛衣外套被脱了扔在一边，游佚身上披着的是迟昱铎的西装，但又只能露出半边肩膀。
他的脖子是身上为数不多敏感的地方，眼下他却得克制着不躲开，所以等玻璃碎片全夹出来时，游佚脖子就红肿一片，疼得他脸色发青。
迟昱铎也没好到哪里去，越到后面他就越下不去手，尤其是到消毒上药的时候，双氧水刚擦上去，游佚就猛地一锤五斗柜的门，把彼此都吓了一跳。
迟昱铎咬了咬牙，到底没在这时候停下来：“忍一忍，耳朵后面还有一点，等下我陪你去医院。”
游佚抿着唇，忍着等他上完了药才出声：“我可以不需要你。”
迟昱铎动作一顿，很快又提着气商量：“就这一次……让我陪你去好不好？”
“不好。”游佚平静地看向他：“刚才在门口你说什么都告诉我，好，那现在你说。”
迟昱铎猝不及防，一下子愣了，刚才消散的耳鸣声又像防空警报似的重新响了起来，迟昱铎只能不停地盯着游佚看，努力驱逐身体里不由自主产生的那些画面，可光是应付这点反应他就筋疲力尽了，完全没法再回答游佚的问题。
游佚在他的沉默中再次尝遍失望，他垂下眼，紧了紧手指问：“你调查过我吧？”
迟昱铎却摇头：“没有。”
“那邱端彦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发烧那天……我看了你的短信，瞒着你去找了他。”
“对，这个我知道。”游佚看着他说：“因为邱端彦那天去我工作室楼下的时候，他就把这件事告诉我了，你猜我当时什么感觉？”
迟昱铎一顿，理解过来后脸色刷地白了，嗫嚅：“对不起，我没想到他……”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游佚笑了笑，“那他吸毒绑架的那些罪行，是你找出来的么？”
迟昱铎犹豫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不愧是小迟总。”游佚说不出什么感受，捂着眼低声道：“你瞧，我最怕你知道邱端彦，可瞒到最后却是你自己去跟他对线的。而你不肯告诉我的事情，总有一天我会从别人嘴里得知，邱端彦是，你那个初恋不也是吗？”
迟昱铎无言以对，游佚叹了口气，擡起头又接着道：“迟昱铎，我不能否认我爱你……知道凌玲的孩子不是你的，那会儿我很想复合，可我不清楚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敢承认自己喜欢男人，也不知道你了解我多少，我们心里对彼此都没有底，不是吗？”
游佚看着迟昱铎眼里的痛色，狠了狠心：“这样没法复合。既然你说不出来，那我也不问了。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告诉我，那时我们再见吧。”
迟昱铎眼睫轻颤，有些无措地攥紧了游佚的袖子不肯松，半晌才哑声问：“游佚……你会等我多久？”
游佚默了下，反问：“四个月，够不够？”
四个月后刚好是半年的周期，也是一锤定音的抗体检测。他有没有资格去爱迟昱铎，或者干干净净地去爱别人，也就看四个月后了。
迟昱铎埋着头，握着纱布的拳头紧了又松，指尖全白了。良久，他轻声道：“……好。”
说完他便慢慢松开了游佚的衣服，却又凝视着游佚不肯转眼，仿佛要把游佚的眉眼刻印到自己脑子里，以此挨过此后四个月的漫长孤寂。
“最后一个问题。”游佚开口问：“你跟我□□、跟我在一起，和季庭有关系吗？”
“没有。”这回迟昱铎十分坚定地摇头：“从来没有，我没把你看作任何人。”
“……”游佚难得真心笑出来：“那就好……”
屋外新年的风雪仍旧凛冽，始终被隔离在透明的玻璃窗外，而倒映在玻璃面上的两个人影却借着错位，仿佛互相支撑正靠得紧密。
等因期盼新年而无法入睡的孩童终于逐渐酣睡，一切气象都踏入更新之际，他们才迫不得已离开彼此的怀抱。
……
迟昱铎留下了那件带着酒气的西装外套，游佚没送他，也没换衣服，一个人就这么打车去了医院。
迟昱铎给他脖子包扎得很好，连医生见了都夸处理及时的程度，但没法缠上纱布的耳朵后面的伤口却被划开了两三厘米，自动愈合有些难度，所以最后缝了三针，兴许该留疤了。
麻醉了之后痛感还能忍受，游佚抓了抓头发，等待开药的时候想了想，还是问：“医生，我想问下您，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反常地逃避一个问题？”
医生擡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个逃避法？”
游佚回想着当时迟昱铎的状态，大概描述了出来：“脸色突然就白了，看起来好像头疼的症状，因为走路也不太稳，还有……抗拒回答。”
“是对特定的问题才有这样的反应？”
游佚迟疑着点点头：“……对，在其它话题上都很清醒。”
确实是从季庭提及迟昱铎不是直男开始，迟昱铎才不敢面对他的。后来他也是出于发泄斥责了迟昱铎不敢承认性向这回事，这才有了迟昱铎的强烈反应。
所以这个特定的问题……是迟昱铎的性向？可之前从没这样过——
——游佚顿了下。
不对，如果这些年迟昱铎不在意，那又何必交女朋友给别人看，何必对着身边所有人都隐瞒？
难道这些年，迟昱铎一直在逃避这个？
医生把病历本还给他，十指交叉着说道：“如果症状是轻微的，那可能是单纯对于某个对自己不利的问题的逃避心理，但如果反应很激烈并且是持续性的，可能就得考虑一下心理方面的症结。譬如创伤后应激障碍——也就是我们常说的ptsd。”
游佚顿了顿：“这样的应激反应会持续多久，有方法缓解吗？”
医生展开手解释道：“应该是看刺激程度，而且如果是慢性的ptsd，它的症状可能持续数十年，虽然目前有药物可以治疗，但心理疾病还是更需要开导。不过这些还是得依靠专业的心理医生去帮助解决，具体还是得让患者亲自去看医生才好。”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游佚拿回病历本，麻药的效果正在逐渐褪去，耳后的痛感越来越明显，他没法做太大的转头的动作，只能小心翼翼地往挺直腰背和脖子，不太适应地打车回家。
这个年过得该比往年寂寞，游佚是这么想的，在小区门口下车时还远远看见自己家隔壁的灯还亮着，想起季庭说这一个月自己都会在这，他默了下，心里居然有些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