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晋阳晋大人亲自驾车,皇宫里的明眼人都知道马车里是谁,在这风云骤变之初秋都保持缄默。车架畅通无比地出了皇宫,直奔三公主府。到了家门口,晋阳勒马停下。还没等她绕到后面打开车门,陈洛清和卢瑛就自己跳下了车。
“姐夫!”晋阳笑着与许久不见的卢瑛打招呼,在月光下咧出一排白牙。从她本身来说,她还是很喜欢卢瑛的。至于她姐胸口那刀,陈洛清都不计较了,她自然不会自寻烦恼。深夜驾车,扰人清梦。为了不引人注意,她一路选了远离民居平时没什么人走的小道,驾得满脸灰尘。她抬袖擦拭脸上的尘土,不由自主借月光打量至从大殿御审后就没有再见的卢瑛。
将近一年的牢狱生活并没让卢瑛憔悴。按理说长时间晒不到太阳,肤色会呈现不健康的苍白,精通化妆术的晋阳对此非常敏锐。可见卢瑛脸色确实比在永安时白皙多了,但不是苍白虚弱,而是水色红润的神采奕奕,看来是真的在练有益身心的家传内功,一点没说谎。
当然狱卒嬢嬢的鸡蛋也功不可没。
卢瑛才冲晋阳笑开嘴角,话没应出口,就被热情招呼。
“驸马过来来!先跨火盆!”阎蓉站在火盆旁拼命招手。陈洛清轻推卢瑛的腰,牵起她的手引她过去。
火盆里的炭烧得正旺,红彤彤的火焰撩得挺高。卢瑛要不是习武之人,这个火盆还有点难跨。覃半云站在阎蓉对面,一边一个为卢瑛吆喝开出狱的规矩。
“驸马,抬脚!一跨火盆驱邪祟,二跨火盆兴家事,三跨火盆壮身体,四跨火盆旺子……”说到跨火盆的第四好处,覃半云立马觉得用旺子孙来祝福三公主和驸马不是那么地合适,于是她赶紧住了嘴,并催促火盆前傻站瞪着她的卢瑛:“跨啊,等啥呢?”
“哦哦!”卢瑛回过神,收起对四跨五跨六跨的好奇,轻盈一跃,跨过火盆。
阎蓉见她轻松跨过烧高的火焰,笑得喜笑颜开,双手互相搓揉,衣服都笑皱了:“驸马果然侠女本色,轻功这么好。”
“噗……”陈洛清抿嘴微笑,对阎蓉道:“蓉姐是不是夸得些许有点过了?这点火,谁跳不过?我都能跨过。”
阎蓉大概是丈母娘见姑爷的心态,初见卢瑛怎么看怎么好,当即继续胡说:“您那是□□蹦跶,驸马这是蜻蜓点水。看驸马这盘靓条顺……哎呀,我们在大门说啥呢,快进屋!”
陈洛清又去牵起卢瑛的手,拉她进府。卢瑛一面好奇地打量媳妇真正的家,一面偷偷攀住陈洛清的胳膊,小声嘀咕:“她们都叫我驸马诶!”
“是啊,我是公主,你自然是驸马。没叫错嘛。”自封的驸马,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陈洛清倒说得理直气壮。
“嘿嘿,我怪不好意思的。”
“你还不好意思……你骗人家鸡蛋吃的时候怎么没不好意思?”
“我……谁骗鸡蛋了!那是她非要给我……嗯?你知道她给我鸡蛋吃?!”鸡蛋的背后是陈洛清怀了她孩子的谣言。说起来她讨厌所有她认为会给陈洛清带来负面影响的流言,所以并没有提鸡蛋的事。鸡蛋推也推不掉,她只能收下吃掉,想等着一年后她出狱再报狱卒嬢嬢的鸡蛋之情。
“当然知道了。阿琴已经给她儿子儿媳看过。好像两个人都有点问题,现在应该吃到第二幅药了。阿琴说不孕不育不是她的强项,只能试试看……嗯?你怎么的?”
卢瑛愣在原地,瞠目结舌,望着陈洛清忽闪的眼睛好一会才说:“你都知道……”
“嗯?”
“还有阿琴是谁……”
“有琴大夫。”
“她叫有琴琴吗?”
“有琴独。”
“那咋不叫阿独捏?”
“你说呢……不觉得不好听吗?”
“可是有琴是姓吧,能拆开来叫?”
“我这么叫她,她不仅没反对,甚至有点高兴的样子。”
“我还说等你忙过这段时间,拜托有琴大夫看看她家的事。没想到你早就安排上了……你啥都知道!就算我不说,你也是知道的。”
“嗯。”陈洛清浅笑得意味深长:“我知道的还多呢。”
毕竟妻子在那里蹲起。天牢,是骄奢淫逸三公主最早达成一手遮天的地方。而且诚如她所说,她知道的还远不止这些。
“好吧……”卢瑛只是吃惊,并不害怕,就算她媳妇三头六臂她也不害怕。只要别吹起唢呐跟她讲些午夜鬼谈聊些上一份工作的“趣事”,她就不害怕。
“快去洗澡,蓉姐都帮你准备好了。”
“我就知道!你是不会忘记这茬的!”卢瑛闭嘴乖乖去洗,不提淋浴竹樽的冤枉事。
热水澡一洗,散乱的长发一梳,合身又舒适的衣袍一穿,卢瑛像是剥去一层昏暗牢狱生活的外皮,出落得白净俊俏。卢家小美女现在有了更深内力修为的加持,气质上又添了几分飘逸,属实清秀明朗,英姿勃勃。才穿好梳好,顾不得给陈洛清多看两眼,三公主府的夜宵就煮好了。挽了袖子亲自掌勺的阎蓉来唤正要抱一起腻歪的两人吃夜宵。
临时食堂就在那日她们对着饭菜立誓明志的密室。除了屈婉不在,晋阳覃半云都在,包括向来没事就早睡的阿琴。阎蓉说,上车饺子下车面。今晚的夜宵是饺子。旱菜猪肉馅,每一个都馅料十足。阎蓉看见梳洗周整亭亭玉立的卢瑛心里更高兴了,连连给她盛饺子,足足盛了二三十个,然后一句接一句夸公主驸马般配,在座除了有琴独皆应是捧哏。陈洛清和卢瑛肩并肩双双扭手坐正,收着下巴红起脸,害羞得像两个新婚小媳妇。在赞美祝福与羞涩过后,卢瑛捧起手里的大碗。她看着肉馅饺子,大家看着她。饺子个个圆润饱满,大家人人兴趣盎然。卢瑛嘴上笑嘿嘿谢大家好意,心里有苦说不出怪陈洛清想一出是一出突然把她接回家不跟她提前打招呼说晚上有宵夜,懵懂的她吃饱了晚饭还塞了两个鸡蛋,现在是真的吃不下。
盛情难却,吃不下也得吃。卢瑛正准备夹起饺子往嘴里送,门被悄悄推开。屈婉回来了。
“婉儿,饺子正好出锅,快来吃。”陈洛清边招呼边把自己的碗递给阎蓉:“蓉姐,给我加点醋。”
屈婉就地卸下身上甲衣叠在地板上,然后快步上前跪坐于陈洛清身后,倾身禀道:“殿下,一切就绪。皇宫守卫已经加强。”
“嗯。”陈洛清颔首,侧身让出左边的位子:“吃。”
盛上饺子倒上醋,添碗筷人到齐。屈婉入座,先对卢瑛叫声驸马点头示意,然后想向大家笑一圈,却只挤出个皮笑肉不笑。她赶忙低下头吃饺子,不想让满腹心事溢出暴露于锅气茶香下。可她和卢瑛一样,不怎么咽得下香喷喷的肉馅饺子。卢瑛是因为吃饱了撑的。她则是因为明日重压。心头不由自主地被沉闷呼吸缠绕,屈婉借碗筷遮挡,偷偷瞥一眼陈洛清,见她神情欢乐吃得正香,不得不佩服起三殿下的大心脏。
屈婉轻松不起来。明天的事她有些担心。
行宫的骁羽卫是国君贴身亲卫。个个装备精良,身手不弱。明天当值的卫队长姜将军是她学武的同门,算是她的师弟,武艺与她不相伯仲。这样的一支骁羽卫如果奋力一搏,陈洛清不带兵马进入行宫,无异于飞蛾扑火。在这个前提下无论是她以一敌百还是加上卢瑛以二敌百都没有本质的区别。就算卢瑛武艺与她相当,就算她与卢瑛拼尽全力战死当场,只要有一个骁羽卫生还,都不可能让陈洛清在重甲强弓刀锋剑刃中毫发无伤地走到国君面前。
何况,如果身后没有兵马,就算见到国君,又与自投罗网何意?
她不担心自己的生死,她担心因为自己的失败而让陈洛清功败垂成。
她深吸一口气,想稳住心神。她明白既然陈洛清有了决断,就不该动摇,也不怀疑。她就是担心,担心自己不力,拖累殿下大业不成……
“婉儿。”
屈婉从担忧的漩涡里惊醒,猛然抬头,对上陈洛清沉静的双眸。
“只干,别多想。”她提壶给屈婉碗里加醋,柔声道:“天命不足为惧,我们尽力就是。”
“呼……”陈洛清的的话像春雨,湿润屈婉焦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