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其实本来也是定了,这事就不以卢瑛的意志为转移。卢瑛也不可能真的会去转移陈洛清的意志。所以一屁股坐地上去的卢瑛没机会说出自己的千头万绪。陈洛清也特别好意思的,看出屈婉有心事好歹还安慰两句,轮到卢瑛就一切顺理成章,说都不用多说。吃完饺子放下碗,陈洛清伸出右手向前,目光炯炯。
“诸位,今晚睡个好觉。”
三只手依次拍上,然后卢瑛在众望所归下,浑浑噩噩地也拍上手掌。屈婉照例加上左手,不忘不在的人:“归流一。”
所有目光现在聚集在聚会边角吃饱打嗝没有过来拍手自觉的有琴独。
“我也要?”
“当然了,快来阿琴。”陈洛清欢快呼唤,仿佛有琴独真的很喜欢这个昵称似的。
有琴独震惊吃完夜宵睡觉就睡觉怎么还有个这么傻的仪式,又想身陷贼窝不得不从,只能同流合污地趴地振袖,狠狠地拍在七只手最上面。
屈婉见势不妙眼疾手快,本能地缩手,于是啪的那声狠响是绽放在她手之下的卢瑛手背。
“嗷!”
惨叫声过后,干大事前的饺子干完,卢瑛没吃完的半碗饺子被陈洛清一个不剩地代劳了。卢瑛被震惊后的精力不足以感慨媳妇从永安保留下来的大饭量。大家的注意力回归到各自的职责,没有人过多关心她一个武林高手手被拍得通红,回房的回房,离家的离家。晋阳整装待发,与陈洛清单独话别。她今晚还要忙,不在公主府睡。
“姐。明天皇宫那边您放心。晋家上下与我同心!无人能走出皇宫,除非我们死!”
陈洛清看着那个最不受重视吃席坐末位的小女儿如今能代表整个家族在这风云际变的时刻发声,不禁心念跳动,伸手捏捏晋阳绷紧的红润脸蛋:“我要我的妹妹平平安安把事办了。我等她回家。”
听了陈洛清高标准严要求,晋阳双眼晶亮,用力点头道:“是!”说完,她用力抿起唇,不让担忧溢出嘴巴。她知道明日皇宫人马齐备倒可能风平浪静,行宫那边却一定是刀光剑影。真正要平平安安的,是姐姐姐夫。
“姐,我也等你们回家。您一定要……平安!”
“嗯,放心。”陈洛清微笑,眼神融进如水月色:“我们会平安回家,我保证。”
“我有一事请示您。如有必要,我是否能化妆成您的样子?”
陈洛清从怀里掏出一枚印,递于晋阳。晋阳看清印章摸样,脸色微变,赶紧双手接过。储君印,有印在如陈洛清亲临。“现如今,有印就应该够了。你全权度情处置。”
晋阳领印而去,陈洛清干完了今晚这最后一件公事,赶紧去洗漱,对久违了的火热的怀抱满怀期待。拍红的手背所带来火辣辣地疼感没能把卢瑛从恍惚中扯出来。她晕乎地刷牙漱口,晕乎地换上睡衣,晕乎地爬到陈洛清床上,晕乎地用小被子裹紧自己,直到抱住洗漱上床钻被窝的媳妇飘着的心才放下。
“媳妇……”把陈洛清拥入怀里,抚摸她柔软温暖的肩胛,卢瑛终于有了实感,踏实了,恍惚瞬间化为乌有。
“呼……”陈洛清以额顶卢瑛颈窝,悠然长叹。双手从拥抱里轻柔旋上,抚摸在卢瑛俊俏脸庞,一点点摸过眉眼鼻尖嘴角。指尖停留在唇间,又归入拥抱,化进心意交融的深吻中。“小火卢子……”
“呜……”卢瑛听到媳妇轻唤,心疼得发颤,险些哽咽,只能抱紧怀里人,来缓解胸膛里剧烈的悸动。终于好好抱住陈洛清,快一年没有和媳妇尽情地耳鬓厮磨,卢瑛的心情一时反而不敢放肆。十指小心翼翼地贴近衣袍,轻柔抚摸随喘息而起伏的滚烫肌肤。一寸一寸,写满了爱欲与克制。
媳妇叫她安心坐牢,她坐。媳妇叫她耐心等着,她等。媳妇没说不能想不能念,她边修习武功边想念,想了再克制,又在克制中更想,累积到今晚,别说拥抱和亲吻,就算轻轻触碰,都把她推到爆发的临界。
低头吻在暖香的胸间,双手颤巍巍地意欲从这里开启今夜,卢瑛抓住陈洛清睡衣的衣襟,正想把怀中人从衣服的束缚中剥出白嫩的果实,结果被一根食指抵住双唇,耳朵里飘进了朝思暮想的声音柔声说着现在最不想听到的话。
“等明天,今晚好好睡。”
呜……
又来了!
卢瑛心里呜呼,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狠狠搂了下媳妇,发泄心里爆发不出的爱恋,然后松手平躺睡到一旁。陈洛清让两人欲望在此时戛然而止并没有错,从基本理智而言,现在是该好好睡,睡醒了还要去造反呢。卢瑛闭上眼睛,强压心里和身体的所有悸动,试图把自己丢入梦乡。
恍惚踏实下来了,她倒是睡得着。至于要干的事到底是不是造反,她心里有主意,才不听陈洛清忽悠。违抗国君意愿当然是造反了。只是造反又如何?媳妇想做的事,就是无间地狱她会义无反顾往下跳。生也好死也好,青史留名也好遗臭万年也好,只要和是陈洛清同行,便一点也不可怕。
她睡得着,陈洛清却出乎她自己意料地失眠了。月凉如水,从窗阁洒进屋里,就流淌在床边,枕边是朝思暮想的爱人平稳的呼吸,本该安然入梦才对。陈洛清自知自己不是事到临头惊惶的性格,仍不免在这一夜有了心事。
真的天命所归吗?
没带卢瑛去灵堂见母亲,又推开人家身体压抑彼此的渴求,为的就是心无旁骛好好睡觉,谁知竟睡不着了。陈洛清睁大眼睛,歪侧脑袋望向窗外高悬天际的明月,忽地琢磨起天命。天命于她,是苦心经营的积累,是天道酬勤的结果,是从基本理智而言对大势的推测,是可以给同行人增添信心而不可自我麻痹的梦。
世上没有毫无风险的成功。只要是斗争、反抗,哪怕胜算再高都有失败的可能,何况谋一国君位这种大事。如果胜,天命所归,如果败,天命不佑。
天命,是最需要人力来下笔的画卷。
陈洛清转身,背对卢瑛而卧,不想让胸膛里彷徨的心声泄露。胜率最高的政变,屈婉已经把做法摆在她眼前,是她自己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去选择另一条看起来危险无比的路。自己选的路,自己走,就算失败她也对得起自己。把生死托付给卢瑛,同生共死,对得起卢瑛。为国尽力,身死殉国,她对得起远川。
如果失败,她唯一对不起的,是这些跟随她的人。屈婉、晋阳、阎蓉、覃半云、归流一、有琴独,还有千千万万认为她会成功的人……斗争不是开玩笑,她清楚不过。政敌之仇,在公不在私,却是斩草除根之深重。到时候会有多少人愤恨她自不量力,自取失败?
路已经选了,陈洛清并非盲目自大,也绝不会在此时转圜。但心里那丝不安让她焦躁。她索性悄悄坐起,期望夜的凉意让自己安心。
毕竟乘载众人期待重托最难辜负……
怀抱从背后搂来,陈洛清的不安被抓进小火卢子的暖意里。再怎么轻手轻脚,怦怦跳的心声又怎么瞒过枕边人?
掌心抚过头顶,顺着长发顺流而下,在腰间靠岸,流连不走了。鼻尖穿过发瀑逆流而上,在后颈留下细碎又用力的吻痕。
“我是你的奇兵对吗?”
陈洛清默认,转首贴在卢瑛脸颊。卢瑛抱紧只穿贴身睡衣长发披散的三公主,张嘴咬在耳垂,于耳畔轻呢:“奇兵在手了,还担心啥呢?明天看我这一年的牢有没有白坐就完事了!”
“卢瑛……”
“我看你就是欠……那啥。要是我们那啥了,你早都睡着了!”
“啊?!啊……哈哈……喂……”
事实胜于雄辩,方向重要过努力,被子一展,掀走了所有彷徨不安,盖住了再压抑不住的渴望。那啥完了的陈洛清果然没力气胡思乱想,缩进卢瑛怀里呼呼大睡。
呼哈呼哈!呼哈呼哈呼哈!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覃半云踢开被子,披衣下床,发现阎蓉和屈婉已经站在院子里,无助地望着公主寝屋。
“蓉姐,婉儿,你们也被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