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他的秘密
二十七、他的秘密
还记得吗?
对于周屿而言才刚过去没多久,他自然记得很清楚,盛昕音说的是去年初雪的那个夜晚。
平洲的冬天不常下雪,所以那天学生们都很兴奋,尤其是高三,就如同被压制到一定程度的弹簧会疯狂反弹,高三生也总想着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释放压力,恰逢突然停电这种难遇的机会,许多人都从教室跑出去到操场上看雪。
盛昕音被几个女同学喊着一起凑热闹,她那时不太合群,但还没到需要老师或者班长出面拿着喇叭大喊“你们不要孤立转学生”的地步。
反而在周屿看来,盛昕音的适应能力还不错,大概是为了融入集体,她只是迟疑了下便答应了跟她们去外面,不料刚出门就遇到政教处主任沿着走廊挨个教室查人,像老鼠见到猫似的,学生们一哄而散,慌乱中盛昕音拉起身边同学的手腕就往离得最近的楼梯拐角跑,下了两层楼才发现拉错了人。
周屿被她拖着,一直没出声,直到盛昕音低声“啊”了下,立刻尴尬地道歉:“对不起啊,我把你当成别人了。”
反应过来后,她有些懵懵地松开他的手,“你也要去看雪吗?”
那天之前,他们之间单独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没等他回答,她又自来熟地发出邀请,“要不然我们一起去吧?”
周屿觉得她对自己或许,可能,大概算有一点好感吧,他感受过许多来自青春期女孩子的热情,无一例外都是主动的,饱满的,当然也都带着些蹩脚的掩饰。
那些感情很浅很薄,毕业的闸门一关就不会再有任何下文,仿佛清晨花坛里的露水,太阳一晒就消散得了无踪迹。
十年之后,或许她们都不会再记得他长什么样。
周屿没拒绝她的提议,两人肩并肩从教学楼走到操场。
盛昕音那天穿了件纯白色的中长款羽绒服,一头长发束起扎成松散的马尾,耳后别着一枚造型别致的音符发饰,在三分雪光的映衬下,显得皮肤愈发白。
没想到不凑巧,他们刚到操场就来电了,整个校园仿佛发出了一下巨大的唉声叹气,盛昕音也似乎颇为遗憾,气呼呼地跺了下脚,看他一眼,然后把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头上,随大流往回走。
走到教学楼,她摸了下头发,“咦,我的发卡掉了……”
周屿要回去找,盛昕音却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丢了就丢了吧,这种发卡我有一百个,先上楼,万一待会儿武老师点名你不在就不好了。”
……
周屿不知道盛昕音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故而没有立刻作声。
“你不是过目不忘吗,这么快就不记得了?”盛昕音揶揄着他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个小纸盒,走过来坐下,打开盖子,“你看这是什么——”
周屿垂眸看过去,里面赫然就是那枚她丢失的音符发卡,只是十年过去了,光泽有些黯淡。
他难得卡壳,“这……怎么会在你这里?”
“你失踪以后,我去找了便利店那个收银的小姐姐,她告诉了我你的住址,我就把你剩下的东西拿了回来。”
周屿脸色微变,刚想再发问,盛昕音的手臂在沙发靠背支起抵住下巴,若有所思地截住他的话头,“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吧?我的发卡怎么会在你手里。”
拿到这个东西时,盛昕音心中五味杂陈,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那些她看不懂的地图,曾经掩埋在时光深处的片段像是泡腾片在沉静的水里释放,成为对昔日猜想的佐证——当年,或许她并非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夕阳透过窗子照进来,在周屿肩背洒下一片金粉,他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那天下了晚自习,我回去找了一遍,没找到,后来雪化的时候,我又去找了一遍……本来想还给你的,但看到你戴了个一模一样的,你说你有一百个……”
“所以你就留着了?”盛昕音咄咄发问:“还保存那么好,专门放在抽屉的最里面?”
周屿淡声道:“随手放的。”
盛昕音轻声“嘁”了下,周屿这种性格真是难搞,看来她不继续向前走,是不可能撬开他的嘴的。
反正可能很快就要死了,总要弄个明白才能甘心。盛昕音径直望进他的眼睛,“周屿,你是不是……喜欢十八岁时的我啊?”
周屿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动,神色稍显不自然。
很稀奇,他的表情里竟然好似有些紧张,这是盛昕音从未见过的,即便是在生死关头。
她忍不住又瞄了一眼周屿,他一直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面无表情似乎是他的保护壳,而今她好像敲开了一条缝隙。
良久,他问:“重要吗?”
对她而言都过去了,他们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时光的鸿沟。
“当然重要啊——”盛昕音自顾自继续推理,“反正对我来说很重要。你不否认我就当你承认了。那我向你告白说喜欢你的时候,为什么拒绝我?”
周屿偏过头,稍稍向后撤离。
“为什么?为什么?”盛昕音却不依不饶,越发凑近他,“嗯?为什么?”
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周屿甚至看得清她湿润的眼眸和根根分明的睫毛。
半晌。
他长出一口气,终于打开话匣子,“你可能已经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盛昕音认真回想了下,没什么特别的,“不就是在教室里?我在讲台上做完自我介绍,武老师说让我坐你后面的空位,有不会的还可以向你请教。”
周屿摇摇头,“不是。”
“啊?”
大约是在一年前,高三刚开学不久。
那天下了场暴雨,他见完严霜,骑着自行车赶往学校,雨太大,他浑身都被浇透了。
快到培成中学的路口时,他的自行车和一辆逆行的三轮车相撞,倒在了路边。
三轮车上是一个拾荒的老人,他爬起来说“没事”,让对方走了,然后一瘸一拐地推着已经不能继续骑的自行车往学校走。
见严霜是希望她能去参加学校专门为高三家长开的动员会,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只要露一下脸立刻就走也行,这样他就不用为了维持正常的家庭人设,雇人冒充欺骗老师,但严霜没同意,只是告诉他那天她要去继子的班上,实在分身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