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奥尔辛在自己的秘密日记本中特地给海大胖留了半本空白，时不时就将鲛人说过的某些关于童年的回忆记下来。他觉得这是以后自己补全海大胖过去的重要碎片。
眼前的鲛人有着单纯的心，很多意外说好听点都是因为他对人没有防备。奥尔辛觉得他就是被保护得太好，否则怎么会在某些一眼就能看出问题的事情上屡屡摔跤。
只是这个故事让他感到气愤不已，相信同族却得到几百年都无法治愈的伤害，让还是幼鲛的人痛苦几十年，甚至没有等到一句道歉。
“他们居然连对不起都没说过！”奥尔辛清楚自己此时的脸色肯定差劲极了，有无以言喻的怒火在胸腔中熊熊燃烧。
瘦弱的人还缩在怀里，闻言轻叹，比划着：‘当时领头的哥哥说是我自己调皮去了那些房子，没来得及刹车撞上去，还是他们给我从里面捞出来的。加上没有任何人证，我又昏迷着，大家也就信了。’
海大胖对那段记忆永远不会忘记，耳边有冤魂哭嚎的感觉至今都让他光是想起来都觉得头皮发麻。后来虽真的和人类相处很久很久，但心里依旧害怕，甚至还有过书生陪他在水里过夜的事情。
如今在这个世界里要亲身体验一番幽灵之地，对于海大胖来说不亚于把自己塞进火里做烤鱼。那股子打心底里产生又发散的恐惧最后在奥尔辛的安慰下消失大半，让他的理智回归，能冷静地思考后面要怎么办。
眼看红岛越来越近，从探查反馈回来的结果可知，火焰女妖现在就操纵着那副巨大的骨架在水中穷追不舍，斗篷和祂也在船上，速度和骨骼行进几乎一样。而他们距离自己最多也就半天的路程，怎么想都会以差不多的时间抵达幽灵海域。
可快半天也有半天的好处，只要他们先一步下水，抢在前面找到海之泪的可能性就更大。在下水前要做好准备的，就是他海大胖不再因为怕鬼而失去行动力。
夜里趴在奥尔辛怀里，两个人都没睡着。海大胖把玩奥尔辛的头发，戳戳男人健硕的胸膛，比划说自己要是明天还害怕该怎么办。夜风吹来一股淡淡的酒气，想来肯定是哪个船员打算在深夜把自己灌醉。
酒气让海大胖也感觉到有些醉意，轻叹着，拉起被子给二人盖上。此时的奥尔辛刚冲了澡，身上还有不知道是什么香味的精油的气息。闻起来有点冷，还有丝酸涩气。
看到问题的人选择闭上眼睛，抱住他的腰一言不发。这种时刻的奥尔辛基本上都是在思考，将所有即将要面对要发生的事在脑子里过上一圈，想出每个有可能要面对的结果，并做出应对措施。
眼下他们可走的路，有两条：一是按照原计划勇往直前，哪怕中途真的要和他们面对面去对抗，也得阻止对方拿到“海之泪”；二是选择放弃，毕竟对于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他们，只需要等海大胖的队友们来，合力拿住斗篷就好。至于那火焰女妖会不会找回自己的能力，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可第二条路太自私了。奥尔辛忍不住叹息。
这个世界是属于他的家，哪怕下定决心要跟着海大胖去往那个陌生的地方，这里也是养育他的地方。人生就是从一个岛屿去往另一个岛屿，不论如何行驶，都会留恋出发点，想要在航行结束时回到那里。
而且出发点还有他的家人，他的船，他的船员……如果自己真的可以撒手不管任由本不该发生的事发生，以后所有人都可以恨他、怨他、讨厌他。
如果自己还只是奥尔辛，是艾森弗洛特号的船长，没有爱人没有顾虑，那么此时此刻，他会一往无前，哪怕是沉没在幽灵海域也在所不辞。因为他是奥尔辛，生来就属于大海，属于汪洋。
但现在他的心捆绑着另一个生命，对方的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中，更别提那还是自己的爱人。他不敢赌，甚至不敢如曾经设想那样与一生所爱同生共死。
舍不得。他舍不得怀中鲜活的存在，舍不得一个异世界的生命因为他的鲁莽而走向消亡。
该如何是好呢？奥尔辛用手捏捏海大胖后背突出的脊椎骨，一节一节地向下滑动，坚硬的骨骼在手指下颤动，不断宣示着怀中人是鲜活的。
“啪。”海大胖拍在奥尔辛脸上，强行打断对方的沉思。睁眼是鲛人那双金红色的眼睛，目光灼灼。
‘别装深沉！’鲛人伸手扯住他的脸，‘拿个主意出来，你怎么给我克服恐惧？’
他的爱人已经做出选择，不谋而合。
“我在想，如果可以，我一定会丢下所有跟着你走，不再去管这个世界的事情。”奥尔辛说。
‘不，你不可能。’海大胖哼笑着，坐在他肚皮上。
四目相对，鲛人眼中的光如正午的太阳般明亮。
‘你不可能抛弃自己心中的信念。从一开始你就不可能不管。你是海盗，但同时也是这个世界的人。你或许没有所谓拯救世界的欲望，但你绝不会对足以毁灭这里的力量妥协。
你的所有都在这里，与会不会离开无关。
奥尔辛，我不曾想要退缩，也知道你不会退缩。自私点说，抓捕斗篷从始至终都只是我的事，将你们牵扯进来已经是非常坏的局面。但现在，我真的很开心能有你们的陪伴。
而且，我喜欢的你，永远是那个海洋上让人闻风丧胆的血魔船长。’
海大胖的手语似有魔力，让奥尔辛忍不住开怀大笑。他将鲛人一把拉进怀里，胸膛贴紧胸膛，两颗心以完全相同的频率跳动，在呼吸间合二为一。
“海狗啊，我的海狗。”男人声音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低沉、压抑，充满让人身心酥软的魔力，“我曾自认为生死不过如此，这里结束那里重生。不畏惧死亡，不怕丢失灵魂。可因为你，我开始对死产生抵触，只想好好活着。
也是因为你，我现在觉得死亡也没什么问题。海大胖，不论是生是死，我都不会松开你的手，让你独自面对痛苦。”
天亮了。
那根筋索被奥尔辛从他们腰间取下，现形后，如同那日互戴戒指般，交换着在对方的手腕上绑好。散发柔和白光的绳索，犹如月老给的红线，牢牢将他们捆在一起。
“我年轻的爱人你为何哭泣？是因为今日的风儿太过喧嚣还是海鸟过于吵闹？别再害怕，别再惊慌，我在这里。
我年轻的爱人你为何哭泣？是因为我的死亡太过惊奇还是未来不能在一起？请你别怕，请你别怕，我永远都和你共同呼吸……”
这是海大胖在这里学会的第一支歌，来源是夜里被自己缠着讲故事的奥尔辛。男人告诉他，这首歌是伊布埃尔很有名的曲子，是谁创作没人知道，但热恋期的人们一定都会唱。
如今，这首歌反倒是成了他的燃料，带着奥尔辛独特的嗓音，变做勇气和男人紧握的手一起随他跳进海里。
红岛的味道很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生锈的铁器，苦涩又沉闷。脚踩上去如赤脚走过刚铺好的柏油路，烫得人乱跳。海大胖已经许久不曾穿过鞋子，踏上去的瞬间便尖叫如掉进热锅的一滴水，胡乱扭动着跳进奥尔辛怀中。
二人用一种诡异的姿势下水，看上去不像是要调查海里内容，反倒是有种抱着殉情的感觉。佩罗卡被升了官，变成船队的新一任船长。大家也没问奥尔辛突如其来的任命是怎么回事，只按照吩咐，在船上和岸上警惕。
现在正浩浩荡荡向这里驶来的，除了斗篷所在船队，还有从伊布埃尔出发赶往这里的，由尤利娅带队的队伍。姑娘在艾森弗洛特号驶出港口的第二天中午，就带够了城主安排的人，驾驶剩余所有属于奥尔辛船队的船往幽灵海域赶。
城主告诉她，这是和奥尔辛说好的事。
拿到心仪“礼物”的女人将那通体闪烁蓝绿色的美丽尾巴放进自己的收藏室中。她告诉奥尔辛自己会帮他最后一个忙，要男人好好想想内容。
“我们和斗篷的战斗，势必会在幽灵海域展开。这件事，与船员们无关，他们不用送死。我希望你在我走后，立刻派出人驾驶我的船去往幽灵海域，在真正的战斗到来前，不惜一切手段接走我的船员。”
奥尔辛不假思索说出自己的答案，惹得城主笑起来。女人点头答应，当场拟了命令传达下去，点名要尤利娅带队帮忙。时间都是经过严密计算的，不论他们何时抵达红岛，尤利娅都会在血月过后的三天内赶到此处。
这里的海水很凉，水面反射阳光和所有热量，让底下的水如冰水那般让人浑身打颤。海大胖下水瞬间瞪大眼睛，搓搓满是鸡皮疙瘩的胳膊，对奥尔辛比划：
‘此地有异，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