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 春鸢 - 华欣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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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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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木挽长风,夜色送怅然,此一厢红烛喜色照一双璧人,而同是喜庆的青山院里,却零星几盏孤灯,院子里排开了二三十个婆子,皆严色以待。

侯爷指来的几个管事婆子在门口理论,要进去给新奶奶请安。

动静闹得不小,就见常跟在路喜身边的一个小子出来和她们说话:“今儿个是主子的大好儿,嫂子们孝顺,要给咱们大奶奶磕头,只是……”他眼皮子朝院子里瞧,话里半是规劝,半是吓唬,“大爷吃醉了现在里头歇着,嫂子们这会儿进去,惊扰到主子,连我们也要吃罪过呢。”

青山院是府里规矩最严苛的地方,天塌下来,没有大爷的吩咐,也没有叫人冒失进去的道理。

领头的婆子是个精明的,只见他来说话,贫嘴拙舌,都闹僵起来了,怎么就不见路喜那小子出来?谁不知道,府里的小路总管就是大爷的耳目口舌,说大爷在这院子里,岂有小路总管不出来露面的道理。

婆子长了个心眼儿,面上像是被劝住了,十几个人在外头磕头,算是孝敬了主子,起身回去,转头却把猜忌告诉了张姨娘。

侯爷吃醉了酒,坐在摇椅上歇神儿,路喜那小子看得准,二爷不敢被他给捉去了,连着几日都守在他老子跟前儿,这会子正捶腿卖乖,做孝顺儿子。

“大喜的日子,您那儿媳妇又是个尊贵体面的好孩子,他大哥就是再不顾及着些,也总得看着亲家的面子些,不好叫新媳妇独守空闺了。”张姨娘把婆子的话学了一遍,又阴阳怪气地在侯爷面前给李鹤桢上眼药。

提平南侯府出来,点侯爷得了人家的好处,又说李鹤桢总得给亲家那边面子,也是告诉侯爷,便是为着自己做长辈的威名,总不能到外头落个教子无方的名声罢。

果然,侯爷睁眼,认同她话里的意思,又夸她想的周全,再看自己面前孝顺的好孩子,夸赞两句,叫了大丫鬟带他出去玩去。

“表哥。”没了孩子在跟前儿,张姨娘说话也放肆许多,她欠身倚着摇椅扶手,随手便抓住搭在上头的大手,“辛家是有诚心的体面人,他家姑娘既嫁到了咱们家,虽上头没个搓摩的婆母耗着,可……”她语气顿了顿,话里明显有厌弃,“说出去也不怕人家说我挑拨生事,表哥你想想,他……连可是敢杀人的。”

侯爷久久没有说话,张姨娘想到辛家送来的那些银钱,不禁继续着拱火,“我没读过两天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小时候表哥念书得了空教我两句,我至今都还记着呢,孝字大过了天,这天底下只有糊涂的爹娘,再没不孝顺的儿子。他连亲娘都改杀,表哥再不管着他些,日后我和儿子,又该如何立身呢?”

赵姨娘说着还掉两滴眼泪,“表哥也知道,你那儿子是最像你的了,他心地善良,以后没了咱们给他撑腰,还不得被人家扫地出门,做花子乞丐去?”

“不能的,那逆子不敢。”侯爷笑着哄她,坐起来给她擦泪,手忙脚乱,又叫人看着发笑。

张姨娘被逗乐,不忘嘱咐:“你是他爹,总是要管着的,好赖看着他些,别叫他苛待了人家的好姑娘。全了你的名声,也好叫你儿子回头再给你讨个好人家的儿媳妇回来。”

说起老二的亲事,侯爷也不禁上心:“是该给铭哥儿说一门好亲事了,他大哥也成了亲,他便是后头要做学问。成家立业,也不耽误。”

张姨娘又说了自己相看几家的姑娘,侯爷听后一一摇头,只说都不大好,“咱们跟前儿就这么一个好孩子,他的亲事,你不必再管,我亲自上心打听着就是。”他们这等大户人家,娶妻娶贤,哪里多管得什么容貌俗业,就连那逆子一门心思奋进,也知道讨个有力的岳家助仗。

说了会儿话,侯爷才叫了管家来,让他带着消肿祛瘀的膏药,给青山院送去,特意嘱咐,叫他亲眼瞧见了大爷的人,再送东西。

管家偷偷拿眼瞥向背着身在桌前假装忙碌的张姨娘,心下便有了领悟,准是这位搅事的奶奶吹了枕边风,侯爷这是憋了火气,要拿大爷的错处呢。

众人去而复返,这回还跟着管家t和十几个小子,青山院的几个守着的小子只在心中默念不好,擡眼却瞧见去明月楼传话的回来,后头还跟着小路总管也来了,顿时心境大好,笑着上前给总管见礼。

“总管爷爷,您怎么来了,小的们可没敢吃酒。”几个小厮活泛着让出一条路,请总管到周屋说话吃茶。

“不吃你们的茶,我来给大爷送药呢,老爷跟前儿忙,且等着我回去伺候。”管家言明了是听老爷的吩咐过来,言外之意是叫他们快些去请大爷回来,或找个能应事的来,也好叫自己去回老爷的话。

说话不及,外头路喜就小跑着进来了,脸上笑眯眯带着喜色,沾去额头汗,进门就先给管家道喜,拿几袋子钱分给众人,又将最大的那袋双手捧着递到管家手上:“大爷赏的红封,才叫我出来给各处送,才出门就瞧见您了。可是便宜了我,叫我省好些腿脚。”

送完钱,路喜又板正衣褂,规规矩矩给管家作揖,论起私情来:“干爹,您老人家怎么这么晚还来一趟,是老爷有什么吩咐?”他察言观色,眼珠子转转,不等管家说后头的话,就先开口,“只是不巧,主子那边才歇下,干爹有什么看能不能先同我讲,等明儿个大爷起了,我再给您到主子跟前儿传话。”

今儿个是府上大喜的日子,又有前头银子封住了众人的口舌,哪个还有刁难不叫他如意的道理。

管家扫视一圈跟着来的人,笑着问他们:“大爷歇下了,不知哪位愿意跟着这小子进去回话啊?”

众人纷纷后退,攥紧了手上的银子,再不多言。

他们外头花马吊嘴地糊弄自己,粉饰出好一片太平光景,几道院墙之内,辛盼珍独坐屋内,映着孤灯,眼泪潸然。

她哭干了喊哑了,却无人心疼,她蜷起膝盖,拾起床上单薄的喜被,裹在身上,又渴又饿,心里委屈,更多恨意,早知道李鹤桢是如此个人面兽心的畜牲,她就是剃光了头,出家去做姑子,也绝不入永安侯府这个狼窝。

也恨二哥是个马虎大意的笨蛋,叫他去查李鹤桢的底细,查来查去,怎么就没查出他是个没有人性的东西。

“呜呜……”

屋里又是一阵哭声,守门的婆子瘪瘪嘴,嫌弃里头闹腾着吵的人耳朵疼,这些婆子们惯会捧高踩低,任这位新奶奶原先在娘家时如何风光,进了这府里,就是这府里的人了,依大爷的态度来看,这位新奶奶是远不如文姨娘的,听说,明月楼那边铺了红绸,更别指望这位再有高起的时候。

几个人嘁嘁喳喳的在门口说小话,猜测明月楼里藏着的那位是不是原先的人。

“……十之有十,我觉得是,这稀罕的就是稀罕,不稀罕的就是不稀罕,从前那么多送进来的人,哪个不是花容月貌?老婆子我见识过的,也有比那位冒尖强些的,好像叫什么清吟,说是天仙也不为过,可结果如何,第二天就毁了面皮儿,叫二爷讨了去,后头又落在了从前那位大太太手里。”

婆子撇着嘴唏嘘:“惨不得了,这么多年,也就那位正经入了大爷的眼,小姑娘家的嗔怨矫情也容得了,发起脾气,还敢题名道姓跟大爷叫板呢,是咱们没落得好时候,现如今给那位做过奴才的,哪个不是飞上了高枝儿,就连那位做了猖狂的事儿,留下来的一院子奴才,也没听说哪个打了杀了,给撵出的……”

婆子摆着手和众人鸣不平,扭头脸上的笑意却僵住,豁开一口大白牙,牵强地低头赔笑:“胡嫂子您怎么来了,瞧瞧,这大晚上的,夜里又有风,就怕吹着人着凉,您有什么吩咐,只管打发小丫鬟来传话就是。”

来人正是她口中念叨的飞上高枝儿的,管事婆子面色不改,只同她们道:“我奉主子的意思,来给大奶奶送些吃食。”

她没明说是哪个主子,可无论是大爷还是那位文姨娘,在场的婆子们也都不敢得罪,只乐呵呵地给她开门,叫她带着吃食和一应洗漱的东西进去。

辛盼珍伤心难过,又哭没了精气神,正是惶惶不知今夕何夕,忽然有人来同她好声好气地说话,伺候她洗漱,给她送了好饭菜,还叫外头的奴才们不准再难为自己,辛盼珍只有感激,眼泪也忍不住的落下。

她找守门的婆子打听那女管事是谁,那些人只笑,摇头竟说不知,好在她日子好过许多,只等着三天后回门,她好叫李鹤桢那畜生显出原形,叫爹爹娘亲知道他的本性,救自己逃出永安侯府这个狼窟。

文姝这边有模有样比着正经大婚的礼节拜了洞房,因着她身子笨重,李鹤桢也不敢冒然,只哄着她老实歇下,他去沐浴洗漱,文姝则晚着些进去,坐在妆奁前卸下钗环,管事婆子从外头进来,附耳低低说一番话。

文姝点头:“别告诉她你的底细,她是大家小姐,心气儿高,不好叫她饿死了不是。”

“姨娘菩萨心肠,换了旁人,谁再理她。”管事婆子笑道,那辛家小姐可是打过文姨娘鞭子的,就是饿死,也是她活该。

文姝笑着托在小腹,煞有其事道:“我也是……给我的孩儿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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