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 春鸢 - 华欣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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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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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子抽来,文姝强忍着痛避开正脸儿拿肩膀接下,那鞭子里藏着蹊跷,外头是牛筋皮细细密密编织,里头却扎着刺儿,是拿铁篱寨上的老钉子嵌的。事先沾过盐水,借着寸劲儿打在皮肉,皮糙肉厚的男人都遭不住,更何况文姝。

吃痛一声,文姝跌在丫鬟怀里,管事婆子扎着膀子站前面呼,一众婆子丫鬟也要从吃酒的桌子前过来,叫辛家的人给拦住。

红莹怀里抱紧千里镜,又顾着主子,红着眼睛就冒失出来:“你是谁?好无礼的妇人,恁地打人?”她才喊一句,就叫两个身强力壮的丫鬟给按下,千里镜也掉了,咕噜噜滚到人前,不知被哪个脚快的踢到一边。

文姝缓了两气儿,才有说话的力气,眼圈红红拿最柔弱的模样哭着问她:“姐姐,我怎么得罪你了,你就要我死?”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得心软。

唯独在辛盼珍这儿,只觉矫揉造作,尤是文姝一口一个姐姐地喊着,听在她耳朵里,便是挑衅,便是咄咄逼人的炫耀。

“小蹄子,你想死,我便送你一程。”辛盼珍使眼色叫人将文姝身边的两个奴才全都拖走,再高高举起鞭子。

还未落下,就听外面忽然有人高喝:“住手!”

辛盼珍当是李鹤桢跟来,扭头就斥:“你算个什么……”骂人的话没说完,擡眼看到来人是自家二哥,她忙把辫子藏在身后,踩着细碎脚步往后退,“二哥哥……”

辛昱汀三步并作两步进屋,先夺她手上的鞭子丢给奴才们,又使眼色,板着脸假装斥她:“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奴才们戏耍玩闹。”

辛二拉着辛盼珍就要出去,红莹突然挣开束缚,顶破嗓子地嚎了一声,“小姐,你打坏了我家小姐,怎就要跑?”

小丫鬟声音不小,比方才辛盼珍打人的动静还大呢,辛二刚要遮掩,就见门口又来了两个人。

官靴头前,后面跟着十方鞋,前头的端正公子只坐壁观上,笑着看一屋子热闹,老道倒是个熟人,目光扫过一遍,同辛盼珍见礼,“贫道稽首了。”

“铮……”辛盼珍亲近的话没说出口,偷偷拿余光瞥向一同进来的二皇子,又改了疏离的语气,侧身见礼,“二表哥。”再回一行道长的礼,“一行道长好。”

“老远就听见这边热闹,贫道说过来看看,刚好二皇子和世子爷也在,就一道来凑这个热闹了。”一行道长走近两步,将身后跟着的童儿放进去,那小道童进屋瞧见了熟人,指着还跌在地上掩面哭泣的文姝,高声道,“师父,这位女施主,怎地看着眼熟。”

二皇子嗤笑出声:“还真是打架了?”辛家与他不睦,看热闹的事儿他乐得其中。

小道童挠着脑袋,做思索状,遽然灵光一现,高兴道:“我记得你,你不是永安侯府的那个旺八字的女施主么?上回我跟着师父去你家做道场,你还拿了点心给我们吃呢。”

李鹤桢府里的女眷?永安侯府不是才和平南侯府定了亲事,眼看着就要大礼了,原来还藏着这般热闹。

二皇子发话,叫辛家的奴才先把人放了。一众丫鬟们得了自由,连委屈带心疼,哭着就扑过去搀起文姝,红莹几个嗓子大,在家里时就得了嘱咐,要把事情闹大了才好呢,又想起姨娘刚刚交代的千里镜,她猫着腰找,从角落里捡起宝贝,哭着就找贵人们讨理。

“你弄坏了我的镜子,你赔我,你得叫人赔给我。”她不敢去闹辛盼珍,反倒把千里镜杵着给几位贵人瞧。

“你这个……”主子奴才都是这幅妖艳卖弄的下作东西,辛盼珍怒火中烧,岂能饶她,擡手就拿起博古架上的瓷器砸去。辛二拦截不住,东西正砸中了红莹的脑袋,鲜血直流,一行道长忙叫人去请大夫,掌柜的赶来,安置好受伤的丫鬟,又请文姝到雅间歇息,等大夫来问诊看伤。

永安侯府的女眷柔柔弱弱,许是被吓坏了胆子,攥着帕子只知道哭,只是那身量模样确实标致,二皇子心里暗骂李鹤桢道貌岸然,平日里装的知礼守矩,不曾混迹琴楼楚馆,当他是正经君子呢,却不料人家把好的都藏家里了。

二皇子有爱美之心,也为着在一行道长面前留几分仁义,仗义执言,叱责辛家兄妹蛮横,又叫打人的给李家女眷道歉赔不是,再把人家的镜子给赔了。

辛盼珍自然骄傲着不肯,好在都没较真,辛二便点了个大丫鬟顶罪,同着二皇子的面拿一千两银子交在红莹手中。

如此公允,就连一行道长也不禁称赞,文姝系了披风来谢恩公,盈盈下拜,低垂的眼睫上还挂着泪,擡起头来,一双红彤彤的眼睛里满是怯懦。这样娇滴滴的姑娘,岂会招惹辛盼珍那个女蛮,天可怜见,若不是今日撞见了自己,这姑娘定是要被辛家的人折磨死。

二皇子摇头惋惜,与一行道长一起离去,出了日新楼,刚踩上杌凳,远远就瞧见了李鹤桢的人影。

“南烛。”二皇子笑着唤李鹤桢小字,愈显亲切。他才卖了李家的好人情,正愁没个告知呢,转脸儿就撞见正主了。

李鹤桢在外头徘徊,为的就是等他们。

先前跟着走到日新楼雅间的台阶上,听见里头热闹,本是要上去瞧瞧情况呢,又看到一行道长与二皇子两个,辛二也在,辛家那丫头确实厉害,他怕自己冒然过去,非但护不住文姝,再惹怒了辛家,日后脸上也不好看。

犹豫再三,他才下楼到街上来等,无论是辛家兄妹先出来,还是二皇子两个先出来,他只当路过撞见了,不知情,大不了赔罪讨个不是,好赖不影响亲事。

“二爷t。”李鹤桢拱手见礼,又和一行道长问好。

卖巧的话二皇子不方便说,一行道长自为其代劳,跟前的小道童不忘一糕之恩,夸大了描述文姝受了如何如何的重伤,怨怨自哀,“小辛施主总是这样,她手劲儿大,上回骂我是牛鼻子,揪着我的发攥儿,差点儿没把我薅秃。”

虽是小孩子的埋怨,可听在有心之人耳朵里,却每一句都变了意思。

李鹤桢方才心里还埋怨文姝两句,怪她多事儿,怪她无端地激怒辛家那泼妇作甚,可才听了一行道长与二皇子都觉得辛盼珍蛮横,更遑论一个小道童都嫌她。

文姝是跟在他身边的人,温柔小意,最是乖巧,府里旁人欺负了她,她最厉害的本事也不过是抹着泪来找他告状,吵架拌嘴是从没有过的。

再想到这些日子在辛盼珍那儿受到的委屈,李鹤桢心里早就有了偏颇,他又再谢,做羞愧状,别过面道:“也不瞒二爷与道长,那女子确是我府中女眷,辛家小姐性子急些,这其中必有误会,二爷帮着她解围,竟叫我不知如何来谢二爷了。”

李鹤桢没明说文姝的身份,也好不叫人拿了话把子。三人心里通透的跟个明镜似的,二皇子客套两句,如今李鹤桢统领天玑营,管着京都城里所有的兵,要与他单独吃酒,莫说是他了,就是太子来了,也不敢。

父皇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其中有身畔老道的功劳,谁又知不是残灯复明,回光返照之意?

二皇子自己个儿是不信这些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和尚道士,不过是弄虚作假、糊弄世人的把戏,比起修行炼丹,他更信实拿在手里的权势。比起求什么虚无缥缈的长生不老,他更愿与李鹤桢交好,也有益自己在朝堂的势力。

“谢什么,我不过是实在看不入眼,我那表妹,也忒过分了些。”二皇子话里一派正气,顺势踩了辛家,好挑拨李鹤桢与平南侯府的关系。

如滴水入油锅,溅起李鹤桢心头所有不满,此伏彼涨之下,连带着文姝的那点子小把戏也无从轻重了。

李鹤桢道别二皇子与一行道长,并没有再去日新楼,而是真如他借口的那般,往六部衙门忙公差去了。

下了职家去,果见文姝可怜巴巴地坐在那里等,一瞧见他,眼泪跟断了线似的往下落,她肩头有伤,披着的大袖不好动作,不愿叫他看到眼泪,索性自欺欺人,拿帕子遮住脸,却掩不住难以自抑的抽噎声。

珠帘散下,李鹤桢只看她一眼,仍旧洗漱更衣,抹眼泪的那个哭了一气儿,等不来他,偷偷放下帕子观望,头一眼就瞧见他就坐在小几对面,换好了常服,手里在翻看她这几日看的闲书。

“叫我死了算了。”文姝忽然又哭,脚下用力,往小几底下去踢。

踹人的那只脚被他捉住,李鹤桢合上书页,赫然显见上面的“四知贴”三个字。

“怎么看起这类闲书了?”写贴的常娆是个不守妇道的,她以女子之身,立了从龙之功,又开易市,说服了朝堂大开与南洋诸国的海运贸易,是个能人,却也是个目无礼教的狂徒,辛盼珍一类,就是受了她的蛊惑影响,才行事猖狂,觉得自己能踩在男子头上去了。

就连如今国法里允立女户,准叫女子当家做主,行田产买卖之举,也是那妖妇鼓动。

李鹤桢最不喜女子要强好胜,见了此书,自是凛色,“妖言惑众的文章,还是少看得好。”他无比冷静,瞧不见她肩上的伤,只冷冰冰叱她看了闲书。

“李鹤桢,你别来找我了,我都疼死了,你只管那些。”她挣扎着要抽回脚,却被他紧紧锢在手中,“你放开我,我不要跟你说话,你快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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