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捷报断·被俘
第十七章捷报断·被俘
开元十三年冬,漠南战场的捷报如雪片般飞入汴京。
"报——太子殿下率轻骑夜袭梁军粮仓,焚毁粮草十万石!"
"报——我军攻破梁军第三道防线,斩敌将首级悬于辕门!"
"报——梁王签下和书,漠南清原永归大楚!"
太极殿内,东方烬展开最新战报,指尖划过羊皮纸上干涸的血迹。开元帝颤抖的手指抚过太子项昭的印鉴,那方小小的螭龙印章边缘已有些磨损——是少年储君日夜摩挲的缘故。
"昭儿...长大了。"老皇帝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比他父皇强。"
东方烬正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八百里加急的信使跌跌撞撞冲进来,铠甲上插着三支羽箭,怀中紧紧护着一个锦囊。
"梁王...背信..."信使呕出一口血,跪地捧上锦囊,"太子殿下...被俘..."
开元帝瞪大双眼呕出一口鲜血。
锦囊中滚出的是一截染血的螭龙匕首——太子项昭从不离身的信物。匕首断裂处参差不齐,显然是被生生折断的。上面血渍已呈暗红色,却仍能闻到淡淡的铁锈味。
东方烬手中的笏板"啪"地碎裂。锋利的碎片割破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刚签订的条约上,将"漠南青原永归大楚"八个烫金大字一点点染成猩红。
殿外忽起狂风,卷着雪花扑入大殿。那染血的条约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背面一行小字——"学生终不负老师所托"。字迹清秀挺拔,是项昭亲手所书。
"莫擎尔..."东方烬缓缓擡头,眼中寒光乍现,"好得很!"
霍云卓被擡进太极殿时,整个朝堂鸦雀无声。这位向来威风凛凛的镇北将军,此刻面色惨白地躺在担架上,胸前的绷带还渗着暗红的血迹。南诏一役虽大获全胜,却在凯旋途中遭遇埋伏,三十支淬毒的弩箭几乎将他射成了刺猬。
"臣...请命..."霍云卓强撑着要起身,额上冷汗涔涔,"率兵...救太子..."
"胡闹!"开元帝猛地站起,龙案上的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随即又剧烈咳嗽起来,明黄的帕子上瞬间染上点点猩红,"咳咳...你这身子...如何领兵?"
东方烬沉默地接过军医递来的伤情折子。纸上的墨迹仿佛化作了根根毒箭,刺得他指尖发颤——"箭毒入骨,经脉受损,至少需调养一年,但也难复旧观"。他忽然伸手按住霍云卓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将军闷哼一声:"太子要救,但不是现在,更不是你去。"
霍云卓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阿瑾!那是你亲手教出来的学生!"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你舍得..."
"正因如此。"东方烬俯身凑近,指尖擦过霍云卓耳畔,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梁人要的根本不是太子..."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他们要的是我。"
话音未落,东方烬已转身跪在殿中:"臣请命入大梁换回太子。"
"我不同意!"霍云卓怒吼着要撑起身子,却牵动伤口,一口鲜血喷在玄色战袍上,将上面的蟠龙玉佩染得更加狰狞,那是出征前东方烬亲手为他系上的。
开元帝颤抖的手指向东方烬,还未开口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老皇帝眼前一黑,在众人惊呼中向后栽去,最后一句"只要朕还没死..."随着龙体倒下,消散在空气中。
太医们手忙脚乱地将皇帝擡走后,东方烬缓缓起身。他走到霍云卓的担架前,指尖轻轻拂过将军紧蹙的眉头声音轻得像是叹息:"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紫辰殿内,价值连城的瓷器一件接一件砸在汉白玉地面上,碎瓷飞溅。皇后霍青羽凤冠歪斜,金丝步摇缠在散乱的发间,往日端庄的面容此刻扭曲得可怕。
"为何不拿东方烬去换昭儿?"她一把掀翻鎏金案几,奏折散落一地,"就因为他是东方博的儿子?就因为他是你恩师的遗孤?"
开元帝将药碗重重搁在龙纹案上,褐色的药汁溅出,在明黄锦缎上洇开一片污渍:"朕先是这大楚的君,才是昭儿的父!"他撑着案几站起身,枯瘦的手指不住颤抖,"大楚现下的局面可以没有太子,但绝对不能没有太傅!"
"哈!"皇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猛地扯下凤冠掷在地上。珍珠崩落,滚得到处都是,"陛下分明是偏心!"她指着墙上挂着的《太傅授业图》,画中的东方博正在教导少年时的开元帝,"为了替老师保住最后一点血脉,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舍弃,你就昭儿这一个孩子啊!"皇后捂着心口,“你舍不得你的老师绝后,你就能绝了自己的后?”
老皇帝突然佝偻了腰,像是被人当胸捅了一刀。他扶着龙柱缓缓坐下,声音突然低了下来:"青羽...咱们欠东方家的还不够多吗?"
皇后如遭雷击,蓦地想起十四年前那个雪夜——她阿弟霍云枫跪在御书房前,额头磕得鲜血淋漓,求先帝饶过东方家满门。而她就站在廊下,冷眼看着金吾卫将东方族人一个个拖出去...
"不..."她踉跄后退,撞翻了鎏金烛台。火舌瞬间窜上纱帐,将《太傅授业图》一点点吞噬。画中的东方博在火焰中微笑,那双眼睛仿佛穿透时光注视着她。
"只要朕还没死..."开元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间渗出,"任何人都不得...抢走太傅..."话音未落,老皇帝便栽倒在地,明黄龙袍铺展开来,像一片枯萎的秋叶。
"陛下!"宫女太监们惊呼着涌上来。
皇后却站在原地没动。她望着火焰中渐渐化为灰烬的画像,突然想起东方烬今日在朝堂上说的话——"梁人要的根本不是太子"。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心头:莫非这一切,都在那个人的算计之中?
殿外,北风呼啸,卷着雪花拍打在窗棂上,发出如同冤魂呜咽般的声响。
暮色沉沉,宁王府密室内的烛火将两道身影投在斑驳的墙面上。东方烬修长的手指轻叩案几,将一份密报缓缓推入香炉。羊皮纸在火焰中蜷曲,露出"太子被俘"四个字,随即化为灰烬。
"殿下现在可明白了?"东方烬擡眸,眼中映着跳动的火光,"太子被俘,陛下病重——这是天赐良机。"
项承把玩着青玉茶杯,指腹在杯沿缓缓摩挲:"老师是要本王...去讨好霍云卓?"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那个差点死在本王手上的镇北将军?"
"霍云卓战功赫赫,如今的三十万霍家军认虎符,更认主帅。"东方烬指尖轻点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即便殿下得了虎符,若无霍云卓首肯..."他忽然轻笑一声,"您觉得能调动一兵一卒吗?"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项承阴晴不定的脸。
翌日清晨,国公府内药香弥漫。霍云卓平躺在榻上,胸前缠着的绷带还渗着血。项承提着名贵药材进来时,他连眼皮都没擡一下。
"霍将军伤势可好些了?"项承堆着笑凑近,"本王特意寻来百年人参..."
"宁王殿下好算计。"霍云卓突然擡手打翻药碗,瓷片碎了一地,"齐地派的死士,南诏埋的毒弩——真当本将不知?"
“本将不提只是不愿伤阿瑾的心,太子现在生死不明,阿瑾已经没有一个学生了,我不愿他知道自己另外一个学生竟然是如此蛇蝎之人。”霍云卓闭了闭眼又睁开,“我说过,不会再让阿瑾伤心。”
项承脸色瞬间煞白,随即眼珠子一转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膝行至榻前,一把扯住霍云卓的衣角,眼中瞬间涌出泪水:"霍将军!本王做这些都是因为实在是太喜欢老师了,我是一时糊涂啊!”声音哽咽得发颤,"自他被父王救下养在宁王府起,本王就心悦他,可他喜欢你,我嫉妒你嫉妒得要疯了!"
霍云卓冷眼看着他表演。
项承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锦被上,继续哭诉:"那年我故意染了风寒,太傅冒雨来授课,我不过是想多看他一眼..."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一道疤,"这道伤,是十二岁那年偷学你练剑时留下的!我希望他能多给我些目光,但他关心的只是北地有没有来信?"拉上衣襟项承继续,“本王将他悉心的呵护着,甚至拜他为师,但他梦魇喊的还是你。”
窗外的东方烬指尖微颤。他透过雕花窗棂,看见霍云卓眼中闪过一丝动摇——将军明知项承满口谎言,却因顾及他这个老师的心情,硬是将屡次被暗杀的怒火咽了下去。
"滚。"霍云卓最终只吐出这一个字,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