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救储计·越境
第二十七章救储计·越境
残阳如血,将大梁边境的荒村染成一片赤色。霍云卓蹲在断墙后,指尖摩挲着腰间佩剑的暗纹。五个月了,从大楚到南疆,再潜入大梁境内,他带着两名断指的霍家军亲卫踏遍十二个州县,终于在这座名为"荒原堡"的边境村落发现了蛛丝马迹。
"将军,确认了。"寅三压低声音,右手指着村东头那间茅屋,"每日酉时会有个戴斗笠的年轻人去溪边打水,虽然刻意佝偻着背,但步态之间难掩皇室风姿。"
霍云卓眯起眼睛。北风簌簌卷着枯叶掠过他消瘦的面颊,下颌新添的伤疤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狰狞。自从离开大楚,他再没穿过锦衣华服,粗布衣衫下隐约可见缠绕腹部的绷带——那是三日前遭遇大梁巡边军时留下的箭伤。
"酉七呢?"
"在溪水下风口守着。"寅三摸了摸空荡荡的左手小指,"那屋里还有个瞎子,听村里人说是个教书先生,半年前跟着商队来的。"
霍云卓突然攥紧了剑柄。教书先生?他想起了东方烬说的大梁太子最擅伪装。
"准备迷烟。"霍云卓从怀中取出半块硬如铁石的麦芽糖,这是他从南诏将士的尸骨中捡到的。催命的糖块上歪歪扭扭刻着"平安"二字极为讽刺,他冷笑一声,将糖块捏得粉碎。
子夜时分,茅屋窗缝里飘入缕缕青烟。霍云卓踹开木门的瞬间,九节鞭破空而来,擦着他耳边钉入门框。月光下,披发跣足的少年将另一个身影护在身后,手中玄铁打造的九节鞭寒光凛凛。
"霍家鞭法第七式,这是你外公教你的。"霍云卓纹丝不动,"殿下,你外公没告诉你,这招对舅舅没用吗?"
少年猛地僵住。斗笠滑落的刹那,露出霍云卓裹着风霜的面容,那双本该明亮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下颌还有道渗血的伤疤。
"舅舅?"项昭的指节开始颤抖,"你还活着?"
黎明前的油灯将四个人的影子投在斑驳土墙上。莫高尔安静地坐在角落,蒙着白绫的眼睛朝向虚空,手中却精准地摩挲着项昭的腕骨。
"逆王项承与乱臣窃国,百姓苦不堪言,你母后在慈安寺名为祈福实为软禁。"霍云卓将染血的密报拍在木桌上,"不到一年时间你父皇留下的朝臣班底便被拆得七零八落,你的好老师..."
"老师会阻止他们的。"项昭突然打断,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怀中的护心镜,"有老师在,大楚乱不了。"
霍云卓突然暴起,一掌将少年掴倒在地。莫高尔猛地抽出枕下弯刀,却被寅三的剑锋抵住咽喉。
"你口中的老师,就是帮逆王窃国的首恶!"霍云卓揪着项昭的衣领将人提起,声音比塞外的冰还冷,"正是他亲手将玉玺交给逆王,将大楚百姓至于炼狱。现在满朝文武都在他们师徒的掌控之下,而你这个太子——"他将人往怀中拉了三寸,"倒是在此安逸得很!"
项昭摇着头倒退三步:"老师他...不可能..."
霍云卓扯开衣襟,心口剑疤狰狞如蜈蚣,他抓过项昭的手按在伤处,声音嘶哑如砂纸磨铁:"这就是你敬爱的老师干的好事!"
项昭缩手急退,后腰撞上桌角:“不,不可能,老师对舅舅是一片真心!”
"好一个‘一片真心’。”将军猛地一掌拍在桌上,桌腿应声而断,“他用我与他的婚姻为宁王府铺路,用你和先皇的血送项承登天,用霍家军两万将士和你外公的命为逆王巩固皇权!"霍云卓从袖中抽出染血的军报,帛布上"漠南王在南疆军粮掺毒,坑杀将士两万。"的字迹刺破月光,"可怜你外公到死都不知自己骗了!"
夜枭惊飞,项昭突然剧烈干呕。喉间酸苦不知是为外公,还是为记忆中那个手把手教他《治国策》的老师。
听到响动的莫高尔撞开寅三的剑锋在脖间留下一道划痕,素绫下渗出淡红血痕,手摸索着朝向项昭:"昭昭,你怎么样?"
霍云卓腰间的龙渊出鞘:"两万将士在南疆化成白骨,你在敌国太子榻上安眠!"剑锋指向莫高尔的方向,"这瞎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龙渊剑寒光闪过,项昭突然横臂挡住剑锋:"舅舅若要杀他..."鲜血顺着肘弯滴在莫高尔苍白的唇上,"先斩了昭儿!"
剑尖凝在项昭喉间三寸。霍云卓望着外甥,忽然想起那年在齐地,东方烬也是这般想要旋身为自己挡下毒箭。粗衣下的旧伤骤然灼痛,他收剑入鞘时,玄铁碰撞声似呜咽。
项昭将人护在怀中,低头去看莫高尔,却发现对方平静得可怕。蒙眼太子摸索着握住他颤抖的手:"昭昭,护心镜,该打开了...."
这三个字像道闪电劈进项昭脑海。他想起老师出征前夜亲自为自己系甲,他对自己说:"此镜夹层藏有臣为你准备的保命符,不到生死关头万不可取出。"
"老师不会的..."少年太子忽地抽手死死护住胸前铜镜,"这是出征时老师亲手..."
莫高尔突然将什么塞进项昭怀中。霍云卓只看到银光一闪,那柄镶着大梁皇室徽记的弯刀已经撬开了护心镜夹层。叮当两声,半块虎符与染血的纸条落在草席上。
烛火剧烈摇晃起来。霍云卓看清字条的瞬间,喉间涌上腥甜。那熟悉的字体他看了十余年,每个字的起笔转折都像东方烬含笑时的眼尾——"殿下若能从老师手里抢过这江山,才算得这大楚的王。"
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项昭跪在草席上,手指抚过虎符边缘的锯齿状缺口——这是能调动北疆三十万霍家军的凭证,霍云卓掏出另外半块虎符,刚好合上。
将军心口旧伤突然剧痛,自己亲手送他的聘礼,如今藏在他为学生佩戴的护心镜里,像场精心设计的羞辱。
"原来如此..."少年太子突然痴笑起来,沾血的指尖捏着那张字条,"自孤出征那日起老师便算计好了每一步..."他猛地擡头,眼中血丝密布,"我们都在他的棋局里,这面藏着虎符的护心镜,看似救命,实则诛心。"
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棂,在他与莫高尔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驳光影。大梁太子蒙眼的布带被夜风吹起一角,露出底下狰狞的疤痕——这是那场宫变的留下的印记。
"昭昭。"莫高尔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雪花,“你要走了吗?你不要我了吗?”
"舅舅。"项昭起身时已换上大楚太子特有的冷峻神色,"给我三个时辰。"
"明日寅时出发。"霍云卓转身走向门口,寅三立即递上准备好的包袱,"穿过黑水沼泽就能避开大梁边军,三日后抵达北疆。"
茅屋后的老槐树下,霍云卓将酒囊里的烈酒倒在绷带上。箭头留下的伤口开始溃烂,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这是大梁特制的狼毒,若非出发前寒衣教过的解毒法,他根本撑不到现在。
"将军。"酉七幽灵般出现在树影里,缺了尾指的手递上一封密信,"朝廷来的密信。"
火折子亮起的刹那,霍云卓瞳孔骤缩,信上只有七个字:"漠南王被囚王府"。
看完密信他冷笑一声:“背叛的滋味也该你尝尝了!”
"准备担架。"他突然将密信按在伤口上,任由鲜血浸透纸背,"太子若不肯走,就打晕带走。"
酉七欲言又止地望向茅屋。纸窗上两个相贴的影子正在分离,矮些的那个俯身时,发梢垂落如展开的黑瀑。
屋内,项昭将护心镜轻轻放在被子里。蒙眼的大梁太子呼吸平稳,仿佛真的沉浸在梦境里。少年太子最后吻了吻那人的双眼,又握起他的右手唇瓣擦过无名指根处的刺青——那是一朵小小的沙漠玫瑰,大梁皇室最隐秘的婚约标记。
"待孤夺回失去的一切..."项昭在莫高尔耳边轻若无声地说,"换孤以江山为聘来娶你。"
他转身时没看见,莫高尔藏在被褥下的手正死死攥着那面护心镜,镜缘已经割破掌心。鲜血顺着床缝滴落,在泥地上积成小小的月牙。
寅时的雾气笼罩着荒原堡。霍云卓看着项昭亲手将茅屋的门闩卡死,又在窗下撒了圈驱蛇的雄黄——这是东方烬教过的野外生存技巧。少年太子的动作精准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连指尖颤抖的幅度都计算在内。
"黑水沼泽的瘴气午时最弱。"霍云卓递上浸过药汁的面巾,"跟紧我的脚步。"
项昭突然按住腰间九节鞭。晨雾中传来细微的铃铛声,像是商队驼铃,但节奏诡异地契合大梁宫廷的《破阵乐》。霍云卓猛地将少年扑倒,三支弩箭擦着发梢钉入身后树干——箭尾缀着的正是大梁皇室猎场专用的银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