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孤怨殇·归家
第四十三章孤怨殇·归家
刑场四周,黑压压的霍家军将士如铁壁般肃立,烈日当空,却驱不散这片肃杀之气。
谢朝被铁链锁在火刑柱上,原本华贵的朝服早已破烂不堪,却还在歇斯底里地挣扎。
"东方烬!"他突然嘶吼,声音刺破长空,"输给你,我谢明远不甘心!"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霍云卓推着轮椅缓缓而来,轮椅上,东方烬一袭素白长衫,灰白的长发用一根银带松松束着,在烈日下泛着冷光,他身后,霍云峥带着一队霍家精锐,每人推着一辆盖着白布的板车,车轮碾过沙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谢朝瞳孔骤缩:"你...你们要做什么?"
东方烬轻轻擡手,唇角勾起一抹令人胆寒的弧度:"本王说过要用你谢家九族尸骨,铺就霍家忠魂归路。"他指尖微动,"掀开。"
白布应声而落,露出森森白骨,谢朝的面容瞬间扭曲:"不...不,东方烬你不能这样..."
"不能?"霍云峥冷笑上前,一脚踹翻最近的板车,骸骨哗啦啦散落一地,"你戕害我父和霍家军两万将士时可曾想过不能?"
东方烬推动轮椅上前,碾过满地白骨发出细碎的声响,他俯身拾起一块头骨,在手中轻轻摩挲:"这一年多来,父亲和霍家两万英魂让我夜不寐。"他突然松手,头骨在地上摔得粉碎,"如今本王算是放心了。"
"魔鬼!你是魔鬼!"谢朝疯狂挣扎,铁链哗啦作响,"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火把投入柴堆的瞬间,烈焰冲天而起,东方烬静静注视着火光中扭曲的人影,轻声道:"父亲,安息吧。"
霍云卓的手按在他肩上,两人一同看着烈火将一切罪恶吞噬,冲天的火光中,隐约传来两万霍家军亡魂的呜咽,终于得以安息。
夜色如墨,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床榻上,霍云卓将东方烬紧紧搂在怀中,指尖轻轻抚过那人消瘦的脊背,每一处凸起的骨节都像刀子般扎在他心上。
"阿瑾......"
霍云卓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今日霍云峥的话犹在耳边——当年逆王扣下军粮,是东方烬变卖全部家产才凑齐送去南疆;大哥霍云枫并非被东方烬所害,而是逆王要灭口时,东方烬派甲辰护送离开,至今下落不明......
"云峥说......"霍云卓喉头发紧,"他觉得你不是单纯为报仇或报恩......"
怀中的身躯微微一僵。
霍云卓将人搂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这些年错过的拥抱都补回来,他想起朝堂上那些被东方烬保下的寒门仕子,想起临渊城被救的百姓,想起今日刑场上为霍家军讨回的公道......
所有人都信任东方烬,连刚回朝的霍云峥都能看透他的苦心,唯独自己这个最该信他、护他的人,却一次次将他推向深渊。
"是我该死......"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东方烬颈间,霍云卓这才惊觉自己竟落了泪,他慌忙去擦,却听见怀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东方烬靠在他胸前,听着那熟悉的心跳声,轻轻闭上了眼睛,月光为他苍白的脸庞镀上一层银辉,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掩去了所有情绪。
第二日天未亮,霍云卓便被院中杂乱的脚步声惊醒,他下意识看向怀中熟睡的东方烬,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生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安眠。
刚踏出房门,就见管家跌跌撞撞地冲进内院,连发冠都歪了,霍云卓皱眉正要训斥,管家却扑通跪地,老泪纵横:"王爷!老夫人......太后回来了!就在府门外!"
霍云卓浑身血液仿佛凝固,连外袍都来不及披就往外冲,在府门处撞见了同样闻讯赶来的霍云峥,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敢置信的希冀。
推开朱漆大门的瞬间,晨雾中两道熟悉的身影让霍云卓双膝发软——
老夫人一袭粗布麻衣,发间已见霜雪,却依然挺直脊背,身旁的太后霍青衣同样衣着简朴,昔日华贵的面容如今布满风霜,最令人心惊的是站在她们身后的子丑,那个总是沉默的孤怨卫怀中紧紧抱着一个青瓷骨灰坛,坛身还沾着泥土。
"母亲!阿姐!"霍云卓声音哽咽得不成调,与霍云峥一同将人迎进府中,又急令亲卫快马入宫报信。
待老夫人和太后梳洗完毕,霍云卓终于问出那个压在心头多时的疑问:"母亲,阿姐,你们不是被逆王......"
老夫人闻言,手中的茶盏突然跌落,滚烫的茶水溅在裙摆上也浑然不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砸在青砖地上。
太后红着眼眶,轻轻握住母亲颤抖的手:"是漠南王......"她的声音温柔却坚定,"当初你们在北境起事时,他就料到逆王不会放过哀家,放过霍家,他早早便做了安排。被烧死的,是孤怨卫。"
霍云卓如遭雷击,脑海中闪过那些残缺的手指——壬午缺了小指,寅三缺了小指,酉七缺了小指,包括眼前的子丑,都缺了一截小指,原来探子回报的"霍家人断指明志",竟是这个意思!
胸口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霍云卓踉跄着扶住案几,他想起那日霍家灭门传到军营时东方烬无声落泪的模样,想起那些被烈火吞噬的孤怨卫,更想起那日自己刺了他三剑,害死了壬午。
霍云卓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地,拳头狠狠砸向地面。一下,两下,直到指节血肉模糊。可肉体上的疼痛,哪里比得上心头万分之一的悔恨?
宫中的快马还未停稳,项昭已从马背跃下,连龙袍下摆被马鞍勾破都浑然不觉,年轻的帝王一路疾奔入府,发冠歪斜,玉带松散,哪还有半分朝堂上的威严肃穆。
当那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时,项昭突然踉跄了一下,太后霍青衣颤抖着站起来,还未开口,就被儿子紧紧抱住。
"母后......"项昭的声音闷在母亲肩头,颤抖得不成样子。,他像个迷路多年的孩子终于归家,双臂死死箍住母亲的腰身,生怕一松手眼前人就会消失。
太后颤抖的手抚上儿子的后背,感受到掌下单薄了许多的脊背,眼泪瞬间决堤:"昭儿......"她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一遍遍轻拍儿子的背脊,如同他幼时做噩梦时那般。
周围的宫人侍卫纷纷低头垂目,不敢看这对相拥而泣的母子。
寅三推着轮椅缓缓穿过回廊,木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在寂静的庭院中格外清晰。
东方烬端坐在轮椅上,苍白的面容在晨光中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琉璃色的眸子还带着些许生气。
子丑跪在阶前,双手将青瓷骨灰坛高高捧起,坛身上还沾着远行的尘土,他的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大人......兄弟们......都在这里了。"
东方烬伸出颤抖的手,指尖触到冰凉的瓷面时微微一颤,他缓缓将骨灰坛抱入怀中,如同拥抱那些逝去的生命。
"走。"他轻声道,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霍云卓从地上爬起疾步上前,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东方烬:"阿瑾,你要去哪?"
东方烬低头看着怀中的骨灰坛,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的纹路:"送我的阿兄们......归家。"
"我和你一起。"霍云卓的声音坚定得不容拒绝。
"我也去。"霍云峥上前一步,站在兄长身侧,眼中是与霍云卓如出一辙的坚决那坛子里有一条命是他的债。
东方烬将骨灰坛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样就能温暖那些早已冰冷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