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命灯枯·尽欢
第五十二章命灯枯·尽欢
霍云枫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是有人…用了逆天改命的秘术，强行为他续命至今。”尽欢先生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密室的石壁，落在了外面那个如困兽般的萧王身上，“那梁国的萧王莫危地，天生异相，命格极贵，身负大气运。梁国大祭司曾言，其有一统天下之能，可如今再看…”他轻轻摇头，带着无尽的叹息，“他周身气运黯淡，几近消散，若非以自身磅礴气运为祭，如何能逆天改命，将樾儿从黄泉路上拉回来，续命至今？”
霍云枫浑身冰冷，他终于明白了为何莫危地会如此恐惧，原来每一次换血，抽走的不仅是血，更是东方樾被强行续来的本就不属于他的命数！第三次，六成…那是真正的油尽灯枯，魂飞魄散！
“师傅！”霍云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汹涌而出，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求您！求您想想别的办法！救救他们！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求您了师傅！”咚咚的磕头声在密室里回荡，带着绝望的祈求。
尽欢先生看着他，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悲悯，他缓缓弯下腰，枯瘦却温暖的手掌轻轻按在霍云枫颤抖的肩膀上。“枫儿，”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勘破生死的豁达，“为师活了九十有七，已是高寿，这世间悲欢离合，兴衰荣辱，早已看透。”
他擡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望向遥远的过去：“昔年，老夫下山游历，遭逢大难，几近身死。是老太傅东方博，不顾自身安危，救下老夫性命，更以东方家秘藏灵药相赠，助老夫疗伤续命，此恩…重于泰山。”
他的目光落回寒玉床上昏睡的东方烬身上，充满了慈爱与不舍：“瑾儿这孩子…天资卓绝，心性坚韧，更是老夫晚年所收，倾注心血最多的关门弟子也是老夫最得意的弟子，他一生…太苦了，为师…舍不得。”
最后，他的目光转向跪在面前的霍云枫，带着托付的郑重：“今日，为师便用这条残命，换东方家两兄弟一线生机，也算…还了东方家的恩情，全了这段师徒缘分。”
“师傅！不要！”霍云枫泣不成声，死死抓住尽欢的袍角，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他。
“枫儿，听好！”尽欢先生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瑾儿体内余毒，为师将毕生功力聚于‘金针渡劫’之术，强行为他逼出体外！此乃霸道之法，过程凶险，需你全力护持其心脉！”
“而为樾儿…”他看向东方樾，“他本源已亏，生机几近断绝。为师需你配合，以‘金针续命法’，重续其心脉本源！此术需心神合一，针针入神，半分差错不得！否则，纵有秘术续命，他也时日无多！你…可能做到？”
霍云枫猛地擡起头，脸上泪水纵横，眼神却因这沉重的托付而变得无比坚毅。他狠狠抹去眼泪，用力点头，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弟子…万死不辞！”
“好！”尽欢先生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厉芒，“准备！”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磅礴浩瀚却又带着暮鼓晨钟般苍凉气息的内力，猛然自尽欢先生那看似枯槁的身躯中爆发出来！灰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满头白发根根竖立，宛如仙人临凡！整个密室的空气都为之凝滞扭曲！
他枯瘦的双手快如闪电，瞬间拂过东方烬周身大xue！一枚枚细如牛毛、闪烁着刺目金芒的金针，带着尖利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刺入东方烬的百会、神庭、膻中、气海…乃至心脉要xue！每一针落下，都带起一阵低沉的嗡鸣，针尾剧烈震颤，仿佛在与东方烬体内顽固的剧毒进行着最激烈的搏杀！
东方烬原本沉睡的身体骤然绷紧，眉头痛苦地紧锁，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条黑色的毒蛇在疯狂扭动挣扎！丝丝缕缕带着恶臭的黑气，竟从他被金针刺入的xue位处，被硬生生地逼了出来！
“护心脉！”尽欢先生一声暴喝，声如洪钟！
霍云枫早已扑到东方烬身侧，双掌抵住其背心，精纯温和的内力源源不断地涌入，小心翼翼地护持着那在狂暴内力与剧毒冲击下岌岌可危的心脉！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东方烬体内那两股力量的恐怖冲撞，每一次撞击都让东方烬的身体剧烈抽搐，也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与此同时，尽欢先生另一只手并指如剑，快得只余残影！一枚枚或长或短、或粗或细、闪烁着不同色泽光芒的金针，如同天女散花，带着玄奥的轨迹，精准地刺入东方樾周身要xue！尤其是心口膻中xue周围，九枚细若毫芒、闪烁着温润白光的太乙针，首尾相连，竟隐隐构成一个玄奥的阵图，散发出微弱却坚韧的生命气息，试图将那疯狂溃散的生命本源强行聚拢续接！
“呃啊——！”东方樾猛地睁开眼，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吼！续命之针如同无数烧红的烙铁，狠狠刺入他早已枯竭衰败的本源，那痛苦深入灵魂，远非肉体的疼痛可比！他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如同离水的鱼，口鼻中瞬间涌出暗红的鲜血！
“樾儿！”尽欢先生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手中的动作却更加迅疾决绝！他周身的内力如同燃烧的火焰，疯狂地涌入两处针阵！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原本饱满的皮肤迅速失去光泽，布满深刻的褶皱，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水分！那是一种生命本源在疯狂燃烧倾泻的恐怖景象！
“师傅！”霍云枫看得肝胆俱裂，泪水模糊了视线，却丝毫不敢放松对东方烬心脉的护持，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傅的生命之火在急速黯淡！
密室之内，金光与白光交织，黑气与血气翻腾。东方烬的痛苦抽搐，东方樾的濒死嘶吼，尽欢先生枯槁面容上那燃烧生命带来的极致痛苦与平静，构成了一幅悲壮惨烈到极致的画面！霍云枫咬碎了牙关，血水混着泪水流下，用尽毕生所学，疯狂催动内力，维持着两处针阵的运转！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
“噗！”
尽欢先生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那血并非鲜红，而是带着浓重死气的乌黑！他周身狂暴的内力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刺入东方烬体内的金针，针尖处的金芒彻底黯淡，甚至有几枚承受不住那最后的冲击，“叮叮”几声，寸寸断裂！
而刺入东方樾体内的金针，却在那乌血喷出的瞬间，同时爆发出一阵柔和却坚韧的白色光芒，稳稳地护住了他心脉处那缕被强行续接，微弱却终于不再溃散的生机！
“哇——！”东方烬身体猛地一弓，一大口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鼻腥臭的黑血狂喷而出！溅满了身下的寒玉床！随着这口黑血的吐出，他周身疯狂扭动的黑气骤然消散！紧锁的眉头奇迹般地舒展开来，原本青灰的脸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红晕！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悠长！
“成了…毒…逼出来了…”尽欢先生看着东方烬的变化，灰败的脸上露出一丝释然到极点的微笑，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看向旁边寒玉床上同样气息渐趋平稳，虽依旧极度虚弱但生命之火不再熄灭的东方樾，那浑浊的老眼中，最后的光芒温柔而满足。
“师…师傅…”霍云枫哽咽着，松开抵住东方烬背心的手，连滚带爬地扑到尽欢先生脚下，想要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然而，尽欢先生的身体，却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的沙塔，缓缓地、无声地软倒下去。在倒下的瞬间，他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正好对上了东方烬缓缓睁开的双眼。
那双眼睛…不再是孩童般的懵懂清澈，不再是离心之症的茫然混沌！那里面，是霍云卓、项昭、甚至霍云枫都无比熟悉的——属于东方烬的那幽深如寒潭，洞悉世事的清明！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如同黑夜中的闪电，锐利而清醒！
“师…？”东方烬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发出声音。他那短暂的清明视线，清晰地映入了尽欢先生倒下的身影，映入了那张枯槁灰败却带着无比欣慰笑容的脸庞，映入了那嘴角残留的乌黑血迹！
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天塌地陷般的巨大恐惧和悲痛，瞬间攫住了东方烬那颗刚刚摆脱剧毒侵蚀恢复了一丝清明的心！
“师傅！！！”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惨嚎，猛地从东方烬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无边的绝望刻骨的悲恸和无法承受的剧痛！
他猛地想要撑起身，想要扑过去，然而腿却动弹不了半分身体也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只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双刚刚恢复清明的眸子，在极致的痛苦和崩溃中，瞳孔骤然放大，随即迅速被一片更深的绝望的灰暗所吞噬，意识再次沉入了无边的黑暗混沌之中，唯有眼角，一行滚烫的血泪，无声地滑落。
此刻，尽欢先生的身体，已经彻底倒在了霍云枫的怀里。他周身再无一丝气息波动，皮肤如同枯死的树皮，紧紧贴在骨头上。那双曾经洞悉世情，充满智慧的眼眸，永远地闭上了。嘴角，却定格着一抹如释重负的极其安详的微笑。
“师傅——！！！”霍云枫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紧紧抱住尽欢先生尚有余温的身体，嚎啕痛哭，如同失去了至亲的孩子。
厚重的石门被猛地撞开！
“樾儿！”
“先生！”
“阿瑾！”
“老师！”
莫危地、项昭、霍云卓、莫高尔四人如同疯了一般冲了进来。
眼前的一幕，让他们瞬间如坠冰窟，血液都为之冻结！东方樾气息微弱但平稳地躺在石榻上，东方烬昏迷着，脸上却有了血色。
而地上…是那具枯槁的再无生息的身影和他身边哭得肝肠寸断的霍云枫。
“先…先生…”霍云卓踉跄着扑到尽欢先生身边，手指颤抖着探向他的鼻息，随即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颓然跪倒在地，巨大的悲痛让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