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 故地重游,但是钟离 - 飞舟_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51章

第51章

——太宰治便依言走到河流中,随神明躺下。

从哪里开始说起呢?——在进入河流的一瞬间他忽然变成了无数个他自己,无数个渺小而明亮的眼睛。他在每一个人身旁。他们体验幸福的时候,他也在一旁注视,体验着同样的幸福;他们经历痛苦的时候,他也在经历同样的痛苦。

他在世界的源头、一切的源头。他瞩望着源头由衍生出来的芸芸众生,如瞩望着他自己。

瞩望。瞩望。同类。人间。回忆和遗忘都是久远的。人类。对着他的眼睛,对着千百万年始终沉默的神明的眼睛,始终不回答,只生活。从来从来,反反复复,却都是老老实实的、悠长的生活。磨难中,句子变得简洁而短促。那些平静淡泊的山林在绢纸上闪烁出灯火与古道。祂与人类一起度过了那么长的年头。太宰真想问祂一句,您是怎么过来的。却甘愿陪着祂一起陷入深深的沉默。

人类。神说,为你们作证,为你们的生存作证,是这条大河的义务,也是我的良心。时光和日子,回忆和遗忘,我为此提供一个瞬间,让一切人成为一切人的同时代人,无论是老人还是少年,无论是古人或是今人,无论是生者抑或游灵。

祂是裸露的。是一种明澈的客观。从隐生宙到新生代,所有生灵都被大地哺育,被大地记录,沉积在岩石深处。地层中所有生灵皆平等。他们一起诉说。那是辛苦的、拥挤的、甚至是平庸的日子,是少数人受难而大部分人也不幸福的日子,是故乡、壮士、坟场陌桑与洞窟金身的日子。日子生长在祂身上,那时,一切谎言与虚伪都在地层中消解,只剩下从最深处的根基长出来的东西。真东西。

祂也是一种总体关系,魔力四溢,相互唤起。草木人兽并同苦难,无不深情,无不美丽。大地和生命不仅仅是体积,而是对自身无限的由一到多的包含。包含就是生命……祂的真理不是新鲜而痛苦的征服,而是一种对话,一种生灵与生灵之间永恒的包容与交流。

但是大地,大地……祂的身躯不会无声无息,但祂寂静。寂静是因为祂不愿诉说。有什么可诉说的……朝拜者擡头一看……宇宙……土地……变动不居的大河……又有什么可以诉说的呢?

但是朝拜者——朝拜者是大地变动的创痛。他立在地面,坐在河流中间,也是美丽的,浸透更多的苦难,虽不如大地美丽、寂静。他也是寂静的大地的一部分。

我找到了我的尘世。朝拜者说。太宰治说。我懂得了。我询问我是什么,生活是什么,世界是什么。我梦到我一直往后退、蜷缩、贫乏地活着。在这个世界,我本打算一直往前、拥抱、然后燃烧。我挚烈地活着,亲吻,毁灭和重造,犹如一团大火,我就在大火中心。我应该感激吗?我的燃烧似乎是盲目的。燃烧指向一切,拥抱一切,又放弃一切,劫夺一切。生活也越来越像劫夺和战斗。我燃烧自己,我把自己越烧越旺,灰烬越来越旺盛,也越来越盲目。因此燃烧也就是黑暗——甚至是黑暗的中心、地狱的中心。

我体验到了冰与火的两重境界,于是不屑于在永恒面前停留。但是我依然要为善良的灵魂唱歌,这些灵魂不需要地狱。到大河中间用心地生活一次吧,太阳照亮了他们。这一次生命和爱依然是沉淀的黄金。我要在我的尘世建造自己如建造一座房子。

……大地在潺潺地流动着。祂浸泡在寂静里。浸泡在同样的喜悦与同样的痛苦里。祂每一分每一秒都会爱上一个新的生灵,为匆匆闪过的每一张脸孔而欣悦。这爱与痛日日破裂日日重生,对于生命的本体和大地没有损害,只是增添了祂诗意的缤纷、朦胧和空幻。

祂对朝圣者说:“你之所求,我应允了。”

……

在三个人在壶里聆听往事的时候,费奥多尔正玩弄着现实中岩石傀儡化身而成的井上。和大家想的一样,他没费多少力气,就从井上口中套出了所有他想知道的信息。

然后,他开始了动作。

————

“安吾先生,您不玩两把吗?都是免费的。”

东京地下最大的赌场里,乌丸家的议员正带着安吾体验所谓“余兴”。

赌场安排的地陪是一位长在他审美上的大和抚子,甚至嘴角有一颗和他对称的痣。她的手上还拿着一沓筹码,都是一百万日元一张的那种大筹码。只要坂口安吾点头表示想要玩,她就会把筹码都给他。

当然,这些筹码都是赌场免费提供给安吾先生【娱乐】使用的。要是安吾先生不想玩,也可以直接把筹码兑换成现金带走。

但安吾并不是很想收。

他知道他只要收了,就意味着他必须要为乌丸集团在内的十多个集团提出的大计划开口子。

这是这些集团为了转移菲茨杰拉德引起的社会对“百鬼夜行”事件的反感而弄出的庞大计划。

参加菲茨杰拉德提出的集会,在这期间绊住神明,然后以此为筹码曝光此事,创造一个新闻,转移社会对他们的愤怒。

如果这筹码奏效的时间足够长,长到能够和东方国交换一些东西,那更是一本万利的好事。

想的倒是挺美,但这个计划能成功吗?安吾表示怀疑。

之前那么好的“机会”都没能影响到神明,为什么现在又处心积虑想要故技重施?

他觉得有什么人在暗中煽动着这一切,可……那毕竟是累世的公卿。甚至连陪着他的乌丸集团的议员,都不是安吾能得罪得起的。

议员居然根本不在乎他的犹豫,和他勾肩搭背,其实是强硬地带着他进入赌场。“别这么紧张嘛,安吾老弟,难道你之前没在这里玩过?这可不行,老哥今天带你好好开开眼!”

他硬拖着安吾走到一块场地前,这个桌前没有赌客,只有一名荷官。

玩的东西也很简单,就是轮盘赌。

议员随意地丢了几个筹码在下注台上,荷官带着职业化的笑脸为他服务。

他今天手气了得,玩了许多把,虽然有输有赢,但总是赢多输少的。

筹码硬生生翻了一倍。本来一个赌客赢了这么多钱,应该会引起其他赌客的围观,这张赌台也该火热起来。

但事实是没有,并没有其他赌客凑过来。

他笑着对安吾道:“轮到你了,玩玩吧。”

荷官和地陪也鼓励地看着他。

“我……我不敢冒险。和很多人一样,我都不敢冒险。”

安吾终于鼓起勇气说了。他不是在说赌博。

“不,这次不一样。”议员仿佛没有听懂,又仿佛在回应他:“这次,我们的手气非常、非常好。天是在我们那里的,‘神’也是在我们那里的。”

安吾心里一惊:“或许……是这样。但我还是不想赌。赌输了……就全没有了。那边不是能容忍这种交换的国度。”

“我们至少得……”

“得怎么样,老弟?”议员擡起下巴,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老弟,我现在姑且还能叫你一声老弟。”他指了指上面:“对那些人来说,这一本万利!完全是一条黄金大道!这些——”他又指了指安吾全部的筹码“这些再乘以一百,和他们将要得到的相比,能算得上什么?”

“你也在道上混过,这些能买下你多少条命?你也知道‘人虎’的价格,那个数字和现在比,又能叫什么呢?”

他最后这些话是用重音说的。安吾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自己现在只剩一种选择了。

他深吸一口气,道:“为什么你要和我说这些?”

“因为种田长官很看重你,老弟;”议员老神在在地说:

“他不希望你就这样毁在这里。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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