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乱我心者
这几日,秦墨风的亦步亦趋、唯唯诺诺、小心翼翼都被我看在眼里,我看得出他满腔悔意。
秦墨风认出了那是他娘孙芷兰的传家物件,他拿起玉珏亲手系在我腰带上,口中念念有词:“你始终是我爹娘唯一认定的儿媳,他们在下面一定会骂他们的儿子混账的,毕竟他们生前那般喜欢你。”
我抚着玉珏上的穗子,目光凄然:“我是前朝宋澜依的皇后,你是大煜的开国君王,我们走不到一起的,百官怎么看?百姓怎么看?”
“朕管他们怎么看!朕知道你在意,待过了上元灯节,朕下旨封你为妃,只不过皇后之位,你须得再等等。”秦墨风大袖一挥,恢复了以往小将军的骄矜气焰。
我拧着眉望着他如山川俊秀的脸:“我在意的根本不是皇后之位,而是——”
“是秦墨风的妻子。”秦墨风搂我入怀,打断了我的话。
“婉婉十四岁那年说过,管它什么劳什子凤命猫命,她只愿做墨哥哥的妻子。”秦墨风与我耳鬓厮磨。
我的心化成一滩春水,再也凝不成寒冰。
“你记得,你都记得……可是,过去五年,你不信我……我为了我以为死去的墨哥哥倾尽所有为其报仇,而我的墨哥哥活着回来了,带着熊熊燃烧的仇恨来报复我……”五年藏在心底的委屈,我如今才能宣泄出来,我哭得花枝乱颤,依偎在他胸膛前。
秦墨风抱起险些哭到晕厥的我,将我安置在龙床上,他脱去外衣,陪我躺下。
“是墨哥哥不好,墨哥哥向婉婉保证,以后绝不会再让婉婉伤心。”
我还没有彻底放下心结,我能体谅到秦墨风被灭门后的愤恨、癫狂,可我自己也身心受创,孩子长在我身体里,失去了孩子,是我身心俱损。
翌日一早,黏了我好几日的秦墨风失去了踪影,起初我还感到诧异,可转念一想,也倒落得个清净。
茗儿也不在,我冲外边唤了好多声都未得到回应。
斯萳妲端着洗脸水进来,这盆水上还冒着热气。
“茗儿出宫省亲去了,皇上允准的,说让她替你回江府看看二老。”斯萳妲拧干毛巾上的水递给我。
我接过毛巾擦了擦脸,浅浅应了一声,眼睛往门外瞟了几次。
斯萳妲收回毛巾,念叨起:“这回倒也不用我帮你假死离宫了,我说句公道话,皇上知道当年你的苦衷是在你有孕之后,你若早告诉他知晓,他定是会放你和孩子出宫的。你呀,其实跟皇上一样,一样的自以为是。”
忠言逆耳,这话对我而言不中听,但我不否认斯萳妲说的在理。可我从来都不是那种哭卿卿抢先示弱的女子,我本意不想获得任何人的怜悯,我只要秦墨风偶尔对我顺意一次,偏他总是对我咄咄相逼。
我爱人,我可以倾尽一切来爱他,可他爱我却从不考虑我的处境,他丝毫没有怀疑过当年的我是否有苦衷。
想到这里,我又朝窗外眺望了两眼。
此举被斯萳妲留意到了,她又从春阳拿过来的食盒里取出一碗枸杞红枣莲子粥,放在了我的手边。
“皇上出宫了,云州旸城知府登记户籍时发现一外来人员拒绝说明来历,拷问之下得知此人叫郭槐,与前朝太傅同名,定远侯于今日亲自北上到旸城将其押送回京。皇上今日于北城门送河图一行人出行。”
我低下头安静地喝了一口粥,随口一说:“我又没问他,他不在我身边甚好,清净。”
斯萳妲将脸凑到我面前,笑容诡谲:“哦?是吗?”
我脸颊生热,伸手揉了揉脸,心里想着:抓到郭槐了,那就能拷问出到底是谁灭了秦府满门了吧。
好几天没在我眼前晃悠的莫亓风一阵地跑进来,她扯住我的袖角左瞧右看,细细端详我一阵,才舒了一口气说:“姑娘这脸色终于有些活人样了。”
斯萳妲打了莫亓一下,未下重手:“好好说话,新年别说这么不吉利的。”
我疑惑地看向莫亓,问:“这三日你去哪儿了?你不在这院中上蹿下跳,我还真不习惯。”
“我被青龙卫的人抓去查了呀,刚刚洗脱嫌疑被放回来。姑娘卧床期间,我们都被青龙卫抓去审问了呢!这不,妲姐姐也就比我早一日放出来。”莫亓仍然一副活泼的样子,她似乎对此不以为意。
斯萳妲扬起手刚要再打莫亓一下,被我急忙拦住。
“莫亓这丫头年岁小,别对她太苛责,”我叹息一声,“秦墨风怎么连你们都怀疑啊,太过分了!”
斯萳妲微微一笑,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我:“说明你在他心目中胜过一切呀。”
“胜过一切吗?”我心神游走地重复着她的后半句话。
午后,自小产后我首度迈出房门,步入庭下,沐着一日中最和煦的日光。
此时,宋澜依从院中门廊走来,我与他迎面相对。
我留意到宋澜依脸上的淤青,便顺口一问:“你脸上这伤?”
“奴才不小心撞的,姑娘午安。”宋澜依卑微地收敛了目光,低垂下头来。
我缓步走到宋澜依身旁,轻轻留下句:“你与将军府满门被灭一事无关,我会找机会想办法让他放你离去的,免你日日受屈辱。”
宋澜依愕然,转头对上我的目光:“你怎么如此肯定!”
我将目光送至远处翠竹上,悠悠说:“昔日,在太子府中时,我问过你,你对我说过的,我信你。”
宋澜依欲言又止,面色难堪,却还是忍不住说出口:“小婉儿,你可曾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我与你是一段错缘,你又何必执着,你是个好人,昔日对我甚好。”我与宋澜依擦肩而过,未曾再朝他投去一缕目光。
“可是,明明当年,是我先喜欢你的,天启二十四年,东郊东泉街,一个柳眉星眼的小姑娘给了路边一个乞儿一吊钱、一个包子……”他的声音在我身后渐弱了去。
天启二十四年,我六岁,常随爹爹出行到京城各学堂巡视,我曾对无数人散播善意,可宋澜依他是太子,他又怎会被我施以援手,况且六岁时的事,我能记得的不多了,我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