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余生跟你走(1)
半个月后——</p>
西关，不知山连峰的某座山头，锦衣卫的马队一行约二十人快马疾驰在蜿蜒的山道上，打算趁着落雨前下山</p>
但来不及，老天爷变脸比什么都快，潮湿的风扑面而来，一下子大雨便倾盆而下远天电闪雷鸣，一道道光束劈开混沌天际，雷声雨声轰隆隆作响</p>
突然，远在天边的雷电毫无预警逼近，似雷公电母现真身，接运三道电光劈落，两道追在锦衣卫马队身后，第三道直接劈在最前头</p>
领着马队疾驰下山的正是官拜一品的总领事提督太监路阎王本尊，此际一道雷电直落前头，传出人声吆喝与马匹凄厉嘶鸣，待视线稍定，领队的一人一马竟失去踪影，山道紧临深崖的这一边乍然出现一个大窟窿，即使下着大雨亦能瞧见腾腾白烟，显然是遭雷击所致</p>
“督公大人呢？”</p>
“大人不是在最前头吗？没瞧见吗？”</p>
“没啊！大人突然不见了，电光劈下来，雷声大响，再去看就不见了呀！”</p>
忽逢巨变，锦衣卫们纷纷扯住缰绳，透过雨幕面面相觑，胯下的坐骑躁动得不住踱步，马背上的众人也快疯掉</p>
终于有人理解过来后扯嗓大叫，“大人这是连人带马被雷电击落山崖了呀！快想法子下去救啊！”</p>
原本井然有序的锦衣卫们突然间群龙无首，在大雨倾盆的山道上变成一群无头苍蝇兼热锅上的蚂蚁，非常之混乱——因为督公大人遭雷劈，不见了</p>
＊</p>
足足有二十双锦衣卫的眼睛可以证明，路望舒确实是在山道上突然消失踪影</p>
当时雨那样大，雷鸣大响，电光无比闪亮，不知山的山路一边贴着山壁另一边便是深谷断崖，谷底终年弥漫浓雾深不可测，别说救援了，就是想寻获路望舒的尸首都是天大难题</p>
噩耗快马加鞭传回帝都皇城、传进弘定帝的耳中时已过去整整三日，之后连着几日皆有消息传送回来，结果全无进展</p>
弘定帝不得不面对眼前事实——向来是他手中利刃，是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的路望舒，当真身死，不可能再活着回来覆命，所幸如今的朝局诸事已奠下基础，少了他路阎王这一号狠角色，影响不至于太大</p>
就在朝野大小官宦与帝都百姓们对于督公大人之死一事，有人感慨有人称奇、有人额手称庆有人唏嘘不已之际，一辆双辔马车在这初夏时分从一段香酒坊出发</p>
坐在车厢前头负责赶马的人儿一身夏衫舒爽轻盈，飘飘的裙襦彰显出飞扬心情，定睛一瞧，竟是酒坊女老板本人，赶着马车出帝都城门，一路扬长而去</p>
“这是摆月兑了路阎王的纠缠，开心得不得了吧！”</p>
“您老儿说得在理，咱要是她啊，一听闻路阎王遇难身亡也要欢欣鼓舞”略顿，此人又道：“说个大实话，咱对督公大人没意见的，他手下的锦衣卫除贪官、杀污吏，实也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好事啊……”</p>
“欸，就只是那般纠缠人家姜老板，先是连番上门送礼，跟着侵门踏户的，都像恶犬撒尿画地盘似，才不管人家一段香的姜老板愿意不愿意，先标记下来再说，如此一来，姜老板想嫁人是不能够了，有他路阎王在，谁人敢娶？”</p>
“所以才说路阎王遇难身亡，最高兴的莫过于姜老板啊！”</p>
一早等着开城门的帝都百姓，好些个都瞧见一段香的马车，当中不乏识得姜老板的酒坊常客，而姜老板在等待城门开启之际也大方跟常客们闲话家常，等到姜老板赶着马车出城门，几位大叔大爷凑在一块儿便议论起来</p>
“无论如何还是替姜老板高兴啊，回头再去一段香光顾光顾”</p>
“那是那是”有人频频点头“就盼坏的去、好的来，姜老板年岁也不小，是该好好挑户人家嫁人，且看她何时回帝都，老夫识得几个年轻俊才，还能帮她牵个红线哩”</p>
此时被众人以为“摆月兑路阎王纠缠，开心得不得了”的姜老板在离开帝都好一段距离后，缓下赶马的速度，回首朝车厢内的人问道——</p>
“还好吗？会不会晕？咱们回清泉谷还需几天时间，要不要先找个隐密地方让你下来透透气儿？”</p>
隔着厚厚垂帘，车厢内有轻沉的男子嗓音传出，细细去听，竟带着些许柔弱和全心依赖的味儿，“但凭娘子安排，为夫无不遵从”</p>
姜守岁抿唇一笑，头转正朝前，轻灵灵扬动手中马鞭，扬声道：“好啊，那一切就听本娘子安排，带着我家相公边游山玩水边归家罗”</p>
哟呼——</p>
一个俏皮呼声张扬响亮，双辔马车被她赶得唾萨作响</p>
擡眼望去，忽觉不管是万里层云抑或千山暮雪，即便她只影向往，不远那方也有等候之人，更何况，自个儿并非形单影只啊——</p>
她有督公大人为伴</p>
马车在傍晚时分进到一座秘密山谷，此处是姜守岁才知晓的秘境</p>
谷中有一处山涧，涧水甘甜清凉，路望舒下马车后，坐在涧水边洗了把脸，顿觉精神许多，只是脸色还是偏白，感觉还得养上几日才能恢复元气</p>
姜守岁取来巾子帮他擦干面庞，忍不住叨念，“还以为仅是跟皇上告罪一声就能辞官出宫，谁知还得演那么一出，阿舒演归演，量力而为啊，作甚把自个儿折腾成这模样？瞧着多让人心疼……”</p>
路望舒咧嘴一笑，一把将站在跟前的她搂住，脑袋瓜在她胸下蹭了蹭，深深呼吸吐纳后才擡起头看她</p>
“不这么做，皇上不会放人，即便放我出宫，也定会让人暗中盯梢，盯一辈子，永远都别想自在过活”</p>
他利用出任务的机会，加上大雨遇雷击的天时，不知山险峻的地利，还有在场二十名锦衣卫可供作证的人和，让“督公大人”这个身份彻底消失</p>
那一日在不知山上，天时和地利制造出完美场景，他要做的就是利用眼前景象营造出他被雷击中并掉落绝壁深谷的假象</p>
那一刻雨幕阻挠视线，电闪雷鸣间他当机立断，对紧跟在身后的三名锦衣卫连连施术，正所谓三人成虎，一开始有那三人“亲眼目睹”他遭遇意外跌落深谷，嚷嚷着要救他，整队人马自然会相信他果真遇难</p>
姜守岁模模他瘦了的脸容，皱起巧鼻，像要掐他又舍不得似的，“知道你打算出宫远离朝堂纷争，我就一直有所准备，酒坊和铺头该安排的人事物皆有着落，但那一日你溜进酒坊后院寻我，见你那模样，差点把我吓坏”</p>
“对不起”路望舒老实道歉</p>
他骤然施术又日夜兼程地赶回帝都，脸色绝对好不到哪里去，差一点就要在她面前呕血，万幸有忍下来，不然她定会更气恼他，当然……也会很心疼他</p>
欸，他是喜欢让她心疼，但又舍不得她太疼，为这样矛盾的心情苦恼，竟觉胸中流淌着说不出的蜜味</p>
“对不起，是我不好”他再次认错，语调低柔“娘子笑一个好不好？还是我给娘子笑一个？”说着，他凤目弯弯，微翘的唇角上提，贝齿轻露，笑得无比好看</p>
“……你这只妖孽”姜守岁捧着他的脸使劲地揉，气都气不起来了，干脆低头去咬，四片唇瓣亲昵相贴，舌尖交缠</p>
路望舒发出低低笑声，越笑越止不住，彷佛极开心</p>
姜守岁被他拉着跌坐在他大腿上，抱着像个孩子般欢笑不停的男人，她一颗心亦随之飞扬</p>
“我好看吗？”他忽而问，含笑的眼中清亮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