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我想伺候你(1)
姜守岁脚步踉跄,气喘吁吁,但不敢停下</p>
尽管身子像一袋吸饱水的棉花那样沉重,两只脚彷佛不是自个儿的,还是紧扯着意志,强迫自己往前再往前,离那刀剑相交之声越远越好</p>
若无错记,今日应是她被劫走的第十日,甄栩一行人挟着她往西北方向走,后来进到这片山区</p>
她有一回偷听到那些死士交谈,才知此处名为“不知山连峰”,越过主峰不知山,往西可达盛朝西关北路,往北则能连通北境边陲</p>
原就留意着甄栩的下一步,一听翻过不知山可连通西关与北境,心中登时明白,心下骤然泛寒——他这是想说服西关或北境的带兵将领,借用兵力,一举前进帝都</p>
她虽不清楚甄栩在边陲一带有多少影响力,但凭他的口才以及常年累绩下来的威望,即便他如今身犯死罪遭朝廷通缉,若他对那些将领们许以丰厚酬庸又或者以加官晋爵的条件诱之,很可能真会让他如愿</p>
然后她才盘算着该怎么拖延时间,怕翻过不知山主峰后,后头追兵要赶上就更困难,结果甄栩一行人就被突袭</p>
她没能确定发动突袭的是哪帮人马,毕竟她被单独看管着</p>
一听到不远处传出动静,负责监视她的那名女死士神情略显仓皇,姜守岁就趁此际撒出她一直藏在木钗内的迷香</p>
当时撒出过一次,遭劫后,她随身的小玩意儿全被收走,只剩这根毫不起眼的木钗被留下</p>
但不起眼的仅是外表,木钗内部中空,藏药藏毒最为便利</p>
此番故技重施,她一举得逞,跳下小马车撒腿就跑,但下山的路被正在激烈交锋的双方堵住,杵在原地不动或就地躲藏皆不是好主意,她没有迟疑太久,选择转身往山上跑</p>
……很辛苦、很难受,不知自己这具身躯还能撑多久?</p>
她自被劫的那一日中暗器受伤,发烧一直未退,虽是低烧,持续这么多天也够她呛的</p>
那把暗器上定然淬了毒,而甄栩并未下令手下死士替她将毒解干净,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她一直这么虚弱,掏空她的体力,磨损她的意志……所以连束手绑脚都省了,就赌她哪里也去不了</p>
哼,她偏偏要逃!</p>
若真是路望舒带着锦衣卫们追上来了,她可不想待在原地被甄栩老贼拿来当作威胁工具,那太过没用</p>
她、她要当一个坚强又机敏的女性,她可是一段香的大老板,是厉害的酿酒师父,她要自立自强、突破难关……她还要……还要……</p>
砰地一声,她被地上突石绊倒,直接五体投地,痛得她秀致五官都跟着扭曲,眼泪飙出,“可恶,好痛……”</p>
“痛就别跑,都要姜姑娘乖乖待着,怎不听话?真让老夫好找啊!”</p>
听到背后响起的男音,姜守岁再次觉得自个儿又被老天爷给耍了,真有足够力气的话,她定会立定脚跟、指着贼老天来一顿咒骂</p>
这实在太坑人!</p>
她想着要跑,跑不动了,想着要给追来逮她的甄栩一记重拳,结果她挥动双臂的挣扎却如螳臂挡车一般可笑,更加坑人的是,看起来瘦瘦高高没长多少肌肉的前左相大人竟一把就将她托起</p>
此刻的她感觉相当不好</p>
根本像是一个等同人高的布女圭女圭,毫无行为能力地挂在他臂弯上,等着他任意摆布</p>
“跟着老夫……就跟着我,哪儿也别去”甄栩将脸凑近,在她耳畔低语</p>
姜守岁恨恨想着,好想给对方一记头槌,但垂下颈子后就无力发动攻击,一双鞋尖滑过厚厚枯叶,她被轻易挟带着一路往山上去</p>
路望舒,你再不来,我要不见了……</p>
她思绪昏昏然,不确定有无呢喃逸出唇间</p>
然而像要回应她内心的呼唤,一道陪她历经过几生几世的男子声音破空响起,那是她再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直直钻进她耳中——</p>
“请左相留步”</p>
姜守岁恍惚笑着,费劲儿擡起脑袋瓜</p>
当那个让她等了又等、盼过又盼的熟悉身影映入眸底,她满心欢喜,下一瞬又满月复辛酸,不是觉得自己被劫走好生可怜,而是因眼前的督公大人瘦得有些月兑形</p>
他身上的一品紫袍官服染开朵朵血红,都不知是他受伤流的血还是被别人溅上的,乍然一见……简直是发狠般戳她心窝,不给人活了</p>
路望舒没有迎向她的注视,仅专注对着甄栩,再度平静要求“请左相松手,归还拙荆”</p>
姜守岁眨动迷蒙杏眸,好一会儿才想明白督公大人口中的“拙荆”指的是谁</p>
他这人真是……先是高调追求,闹得满城皆知,她都还没来得及给他答复呢,现下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竟说她是他家拙荆……</p>
噢,来的人真的挺多,他身后散开数十名锦衣卫,个个手中亮出兵器,形成包围之势</p>
姜守岁意识清明了几分,发现人已被甄栩挟持到一处天然形成的巨石平台上</p>
地势如哨壁悬崖,巨石平台下方是看不见底的白雾深谷,她仅是不经意瞥了眼,胆子挺肥的她顿觉膝盖发软</p>
唔,不过话说回来,此刻的她本就全身乏力,腿软很正常</p>
说到底她还是很争气的,终于撑到路望舒带人来救,但同时也感到忧伤,都这样努力了,依然没能摆月兑甄栩的利用</p>
“拙荆?”甄栩语气不掩嘲弄“路督公没了腿间的二两肉,也学起寻常汉子娶老婆吗?可惜,阉狗就是阉狗,就算娶上一百个女人当老婆,你这只没卵蛋的狗也不可能变成真男人”</p>
姜守岁倒抽一口气</p>
遇劫多日,这是她头一次见到甄栩如此不淡定,想来是因身边死士尽失,明明翻过这座山头就有极大生机,活路却被路望舒生生截断,故已摆不出什么世族大家主高高在上、举重若轻的架式</p>
难听的话一出,锦衣卫们瞬间变脸,他们多数是阉人,余下没被刑过的则被冠上“阉党爪牙”、“阉党鹰犬”的骂名,此时听到甄栩的讥讽,好几个已提刀跨步向前,但很快就被督公大人扫过来的眼神制止了</p>
路望舒没打算跟人斗嘴上功夫,也不想让对峙持绩下去</p>
就见他一个手势,命所有锦衣卫按兵不动,跟着他抛掉手中长剑,摊开双掌,两臂表示不具威胁般举在胸前,单独一个踏上巨石平台</p>
“别伤她”路望舒声音微紧,仍一步步徐慢靠近</p>
姜守岁是听到他那句话,垂眸一瞧,才晓得有把亮晃晃的长匕正横在自个儿颈边,然后慢了两息才又想到,她正被某个老匹夫拿来威胁人,当然会有一把利器贴着她</p>